這家美甲館還在,一個男人走進去當然很怪異,可他知道隱藏的攻略,他付了錢跟店員說我不做美甲,只是想找個沙發椅躺一會。
店員小妹目光怪異地點點頭。
當然不是從前那一位,這種店的員工流動性很大,但他其實不關心那些人都去哪了,店員小妹人很不錯,現在店里沒人,干脆把他領進里側的隔間里,隔間上的布簾變成了門,張述桐躺在沙發上,沒有閉眼,漫無目的地刷著手機。
他點開相冊,很快就將這些圖片翻遍,這些年他很少拍照,也不會從網上存些圖片,大多是工作上的事。
手機現在也換成安卓機了,全面屏,功能很多,現代人的娛樂與吃穿住行都可以在上面滿足。可不知道為什么,他更想念那個屏幕只有3.5英寸的iphone。
他在翻找這條時間線上的自己留下了什么。
千篇一律的外賣訂單、幾本電子書、下好的音樂……這是個徹頭徹尾的混蛋,張述桐想不通自己為什么要把任何案件有關的存在抹得干干凈凈。
他甚至試過了手機分身——安卓機上特有的功能,根據不同的指紋打開不同的系統,但遺憾的是,只有一個系統。
但讓張述桐沒想到的是,居然有隱藏相冊,他懷著激動的心情點進去一看,卻有些失望了。
相片只有兩張,一張像是在某座廟里拍的,光線很暗,廟里供奉著一條青蛇的雕塑,讓他想起了手臂上的紋身,而神像下的神臺上,除了幾盞燭燈之外,還有擺著好幾個小人,它們的面部一致對著手機鏡頭,一張張臉晦暗不明,略顯陰森。
張述桐放大一看,原來是一個個泥土人,這些泥人沒有五官,只有一張模糊的臉。
他不清楚這是什么習俗,但知道這是那座名為青蛇廟的寺廟,看來自己已經去過了。
張述桐想了想,又去看另外一張,另一張則是一個女孩的照片,這個發現讓他一愣,連手上的動作也頓住了。
因為那是一個中長發鵝蛋臉的女孩,她帶著一頂歪歪扭扭的鴨舌帽,粉色的,上面有個米老鼠圖案,畫面外還伸出一只手,原來這頂帽子是被那只手扣在她頭上的,因此正好捕捉到了她驚愕的表情。
她的頭發有些凌亂,張述桐的心也跟著凌亂了。
為什么這張照片還在?
不是被自己刪了嗎?
這張照片拍攝的時間是2012年12月7日,如今則是2020年12月12日,它始終藏在相冊里,穿越了八年零三天,在此刻抱著那個女孩出現在了自己面前。
他想自己好像什么都沒有留下,但又什么都留下了。
他又想這個時間線上的自己是怎么發覺顧秋綿的死訊的,他一向是個信守承諾的人,既然答應了中午去吃飯,那就一定會早起;他的記性也很不錯,記得她說過要早點到,又干脆說去家里接自己。
他想著那時候那個名叫張述桐的少年一直在家等待她的信息,等啊等啊,也許會覺得她又在家里不停試衣服了、或者在衣帽間的鏡子前涂著亮晶晶的唇彩……真是個麻煩的女孩子,但這次失約的卻成了對方,從此他被改變了一生。
可這個混蛋已經傷害了太多的人啦。
他煙癮很重,他有著明顯的訓練痕跡,他甚至失去了最后一點人味,來參加一場無人邀請的葬禮。
張述桐結了賬,臨出門的時候,店員小妹怯生生地問要不要喝飲料,套餐里附贈的。
這個影子逐漸和那個伸手為自己鼓勁的姑娘重合,張述桐愣了一會,搖搖頭道了謝。
抱歉,辜負了你們所有人的期望。
他看了眼手機,時間是八點出頭,于是快步行走在空曠無人的街道上。
他在湖魚館里就差不多已經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禁區。
兩個和原時空一樣、死在禁區的少女。
一個沒有被改變、仍有著回溯的能力、將自己封閉在家里的人生。
還有一場無人邀請的葬禮。
和路青憐“翻臉不認人”的時間是暑假。
也只能是暑假了。
從前的他在暑假跑去了青蛇廟的祭典,不幸失足落下山,獲得了回溯的能力。
張述桐一直認為那座廟是獲得能力的關鍵。
可他還忽略了一個條件——時間。
地點和時間缺一不可。
初中時代的那四天是確定沒有這個能力的,而等顧秋綿死后,自己大概去那座廟里試過,無事發生,最后連他自己也放棄了,因此和路青憐結伴,也許是去調查兇手的事。
直到暑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