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第一節課是數學課。
雪還在下。
張述桐接了杯水,回到座位上。
說來讓人傷心,臨近畢業了,他們班連臺飲水機都沒混上,還要跑去走廊里的熱水間排隊。
小地方就是這樣子,要不是顧秋綿父親捐了座塑膠操場,冬天打球都不好找地方。
他看了眼側前方,路青憐不知道什么時候回來的,她可能在天臺上坐了整整一中午。
現在張述桐對她的態度有些復雜,從前、也就是接到她死訊的時候,覺得是個很高冷的背景板,釣魚時發現有點天然呆,吃奧利奧的時候卻像名少女,他把這一幅幅畫面拼湊,認為這就是真正的路青憐了,可八年后的線索又讓這些印象通通推翻,老實說,張述桐覺得她現在有點危險。
他有點受八年后經歷的影響,先天蒙上了一層濾鏡,但這并不好。
若萍說,他翻臉不認人,把路青憐甩了;
自己也認為,就算不是情侶,他的確使了些手段,把對方留在島上。
加害者和受害者,關系一目了然。
但張述桐在思考,這里面是不是缺了點什么——
比如路青憐本人的想法。
真的心甘情愿、無怨無悔?
有一點很奇怪,若萍他們根本沒提過路青憐的反應。
原時空里,自己和杜康在殯儀館外聊過幾句,對方曾說,路青憐最近忙著修繕廟里的雕塑,有時候下山去學校里陪孩子。
直到離世前一天給自己打電話。
那時候她到底想說什么?
難道冷血線里,因為自己“背叛”她了,那通電話才消失了?
還有天臺上的那句:
“如果不想出現意外,最好不要再來探究我的事。”
這句話是隱晦的提醒,也可以當作逐客令,他不至于因此放棄,但在老媽那邊回電話之前,暫時不準備再找她搭話。
張述桐可以再一次證明,自己這個位置,風水真的很不好。
但課還要繼續上。
外面下著雪,他只有一輛自行車,很難跑出去調查。
好像最近一直在蹭別人車子,老宋的、清逸的、若萍的,張述桐本以為自己這種人學車沒用,現在卻認識到了交通工具的重要性——反正島上沒人查無證駕駛,就拿老宋的福克斯練練手怎么樣?
他一閑著又開始胡思亂想了。
要找些事做,張述桐拿出月考的試卷,他只看每種題型的最后幾道,記憶是有些模糊了,跟上初四的進度需要花費一些時間,這讓他腦子里冒出來一個奇怪的想法——
大家約好了一起去上高中,可萬一他們三個都考上了,就剩自己落榜怎么辦?
好吧,這是開玩笑,不一定恢復從前的名次,但初中這些知識對他只是小兒科,當然,還是需要認真聽講的。
現在是課間,冬日的午后是懶洋洋的氣氛,空氣有些渾濁了,按照班里的規定,午睡過后,靠窗的同學要開窗通風,秋雨綿綿自然不會動的,她現在正瞇著眼發呆,據張述桐這幾天的觀察,她一般能呆到第一節課打鈴。
況且她今天不能吹冷風,那窗戶沒開就沒開吧,兩人附近的空氣不算渾濁,他漸漸習慣了那抹香氣。
兩人一個看試卷,一個發呆,他早在高中時代就練出了一套一心二用的辦法,拯救世界的同時不耽誤學習。
張述桐看著自己從前的作答,對著題干分析一遍,隨手在上面寫寫畫畫,一邊思考,一邊看顧秋綿一眼。
她從暖氣片上拿過熱好的牛奶,還挺聰明。
這道題想通了,繼續下一道,張述桐又看了顧秋綿一眼。
嗯,這道也通了,下一道。
再看一眼。
然而這次被發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