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述桐無話可說。
他便找了個相對干凈點的石階,用手套拍去上面的雪,坐在上面托著下巴,看著漂亮的少女和不太漂亮的狐貍間的互動。
名叫路青憐的少女蹲在雪中,在冬日的山路上,她腳下的覆雪像是凝實的云朵,散落的青袍像是綻開的青蓮,狐貍是暗紅色,像團火焰,這幅畫面簡單而純粹。
如果所有事真的都這么簡單就好了。
他也希望度過一個如此簡單的學生生活,陪著死黨們跑來山上打個雪仗,當地的傳說里會有在山上隨機出沒的神秘少女和狐貍,如果碰到了,就好像你去一片山坡上玩耍,從一望無際的草原上找出一根代表著幸運的四葉草,會很心滿意足,想來當晚的睡眠都是香甜的。
可事實很遺憾,它永遠不可能如此純粹。
張述桐隨后甩甩頭。
他又想起了昨天在禁區看到的一幕。
既然對方立即跑了,那就代表她在干的事情絕對不能被自己發現,他一直沒有問這個問題,就是因為兩人互相充滿懷疑,有一點誤會就會產生更嚴重的猜疑,而且它們幾乎不受控制,甚至取決于某個語氣或表情的不定。
因此他想再等等。
也許這個結果將決定今天的走向。
現在自己的警惕卸去了一些,路青憐的態度也開始軟化。
于張述桐而言,這個機會也許到了。
他就這樣看著正在撫摸狐貍的少女,原本已經直起的身子,又不可置信地、緩緩地坐下。
因為準確地說,不是機會到了。
而是有一個更令人措手不及的事,飛速發生在眼前。
讓張述桐的心跳都慢了一拍。
……
那只狐貍失去了一只耳朵,傷口處接了痂,還能看到干涸的血跡。
但也正常,仔細算算,其實離它受傷還沒過去多久,今天是周五,抓捕盜獵者是周三,很有可能就是當天發生的事。
所以狐貍的傷口還沒有愈合。
不要指望野生的狐貍有多聰明,它只會用腦袋親昵地蹭著路青憐的袖口,可能是結痂的傷口有些癢,也可能是其他什么原因,那處傷口很快又裂開了,淡淡的血漬沾在路青憐的青袍上,很是顯眼。
于是少女就輕輕推了它的腦袋一下。
那狐貍還不罷休,又不依不饒地蹭上來。
張述桐第一次見到她臉上流露無可奈何的表情,少女便卷起一只袖子,將長袍和毛衣盡數卷上去,這樣就不必擔心弄臟衣服。
她露出的小臂真像一件藝術品,每一根線條都流暢而柔和,每一寸肌膚都是無暇的瓷白色。
張述桐出神地望著那只手臂,第一次明白了骨肉勻稱這個成語的含義。
然而唯一美中不足的是。
這件精美的藝術品上。
有一處刺眼、卻又讓人無法忽視的存在——
它被一塊胎記玷污了。
張述桐在路青憐的手臂上看到了一枚硬幣大小、赤紅色的印記。
也許是胎記。
橢圓形。
橢圓形的、胎記。
其實它是什么印記不重要。
重要的是。
它代表了一個橢圓形。
一個、始終讓他沒有頭緒。
猜來猜去。
并且為之刻在手臂上的——
橢圓形。
青蛇。
小人。
圓形……
青蛇、
廟祝。
胎記……
青蛇、廟祝、胎記。
——路青憐。
路青憐用那條裸露的手臂逗弄著狐貍,她動作靈活,總能把那只小東西逗得上上下下,卻始終碰不到她。少女的唇角勾起一絲淺笑,那是不同于從前或玩味或微妙的溫和笑意,盡管很淺。
而她的另一只手伸到懷里、青袍內側的衣兜中,摸出某個物品。
張述桐就坐在下方的石階上,離她們不遠,因此很容易就能看清楚那是什么。
是一根紅色的、棍狀的物品。
他知道,是不久前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