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飛鵬又雙手抱頭,狼狽不堪得跑出來了。
一個個子不甚大,頭發已灰白了的女子,還流著眼淚,拿著一個掃帚,就這樣奔出來了,那頗有些豪邁之氣,能持刀斬鬼的川軍卻雙手抱頭,怪叫道:“老把子,老漢兒。”
“你拉著俺娘,外邊兒有人在,給兒子留點臉面!”
那老婆婆卻道:“勞資蜀道山,你站哈!”
路飛鵬腳一下子釘住了,像是被施展了法術一樣站定,被他那老娘,拉著掃帚,狠狠地打了好幾下子,他老娘又抱著他,嗚嗚嗚地哭泣起來了。
這一家三口,收拾了情緒,路飛鵬才問:“娘,巧巧呢?”
他娘親又流下眼淚來,卻只是搖頭不說話。
路飛鵬神色黯然:“啊,是……我出去了太久,生死不知的,也沒有寄個信來,她應該另找人家了吧,唉,道長,你難得來,請進來,我們好好款待你。”
少年道人卻不答,也沒有移動腳步,只是安靜站在那里。
看著門檻里面,哭泣得說不出話來的老娘,站在那里的路飛鵬,還有坐在主屋
路飛鵬不解,道:“道長?!”
“我家雖窮,卻也還能夠招待一番的。”
“貧道怕是不能夠吃你家的飯菜。”
路飛鵬不明白,可伸出手,卻忽然發現不對,自己的手指少了一根,路飛鵬怔住,緩緩低頭,看到胸口處,竟然還有一個大洞,背后插著箭矢,身上血污。
“這,這是……”
路飛鵬瞪大眼睛,忽然明白了似的,那少年道人拂塵一掃,鬢發微白,眼底帶著溫和悲憫,輕聲念誦道經,拂塵一掃,這院子一下子變了模樣。
原本的菜園忽然腐爛,化作了一片黑色的土地;養雞圈也變得破敗起來,屋子有一半倒塌,上面生長著些野稻,野葵,從祥和的畫面化作了一片破敗。
路飛鵬怔怔失神,忽然就知道了什么,淚流滿面。
“啊,這樣啊,我早就死了……”
國家破敗,川軍出關,對抗趁勢打劫的異族,最后被一槍從后背趕上,戳出大洞,兀自不肯死去,抓住那騎兵的長槍,把對方拉扯下馬來,拔出橫刀要血拼的時候,被亂箭射死。
殘魂不肯平息,一路回家,卻認不得道路。
“若非是道長在,我恐怕,再也回不了家了,只是,家中妻子,恐怕還在人世間,若道長有閑暇,可去告訴她,我已戰死沙場,讓她,不要再等我了。”
路飛鵬跪下來,磕頭叩首。
淚流滿面。
他也知道,在這里見到爺娘,代表著的是什么。
周衍神色溫和,他的拂塵一掃,漣漪散開,走進了這院子里面,看著破敗的屋子,周衍袖袍一掃,喚出了灶神玉符,持拿這院子里面殘留的糧食,還有生長出的野菜,野稻做出飯菜。
周衍沒有說什么,只是從袖中取出三根細香。
只一抖手,三根細香點燃。
少年道人忽而有所感,低語念誦:“十五從軍征,八十始得歸。道逢鄉里人:家中有阿誰?遙看是君家,松柏冢累累。兔從狗竇入,雉從梁上飛。”
“中庭生旅谷,井上生旅葵。舂谷持作飯,采葵持作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