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聽到李密說出“梵天一夢”后,曹魏在場的名士們在短暫的驚鄂后,全都面色潮紅,雙眼發亮,猶如集體打了一支雞血!
從曹魏第三任皇帝曹芳執政初期開始,曹魏的主流思想就已經逐漸發生了變化。講求實務的法家思想,以及提倡積極入世的儒家思想,都不再占據主流。占據主流的,是玄學思想。
玄學的定義很多,這里不細講。作為一個政權,當玄學成為國家高層的主流后,由此造成的影響是什么呢?最粗魯直白的說法就是:一群本該為國計民生殫精竭慮的國家中高層官員,天天上班不談稅收錢糧這一類世俗之事。只談宇宙的起源、生命的本質、文明終極關懷等高大上的哲學問題。至于國家有了問題,具體事務誰去操辦呢?下人、賤人,或者說辦這些事的人,會自動的被這群“哲學家”視為下人、賤人。
所以李密說出“梵天一夢”后,對于苦苦思索事物本源的曹魏名士們,頓時頗有一種“醍醐灌頂”的陶醉感。
一時之間,無數的麈尾揮動,宴會廳里的諸多名士紛紛起身,但是彼此互相對視后,大家還是朝著一位四十多歲的中年了拱了拱手,表示了謙讓之意。
無他,因為此人姓向名秀字子期,乃是竹林七賢之一。他是在嵇康被司馬家誅殺后,被司馬昭強迫出仕的。品行無損,名氣又大,大家誰敢和他爭啊?
“方才令伯梵天一夢,于秀實有猛然斷喝之感(佛教此時在中國還未昌盛,醍醐灌頂這個詞是沒有的),那么敢問令伯,何為本?何為末?何為有,何為無?”
本末有無的問題,是玄學思想主要的幾個論題之一。這個問題若是放到現代,這個問題根本不是問題,從功利的角度來回答最為簡單:重要的是本,不重要的是末。我所掌控的才是有,不能掌控的統統都是無。
但是在這個時代,大家說話的方式講究的是虛無縹緲,所以不能回答得這么直白。
只見李密微微一笑:“不是末的便是本,不是本的便是末,不是無的便是有,不是有的便是無。”
毫無疑問,這tm全是廢話。但這個時代,就是這種廢話最吃香!
“妙哉,原來這個問題還可以如此解。我等一直執著于某一字,卻不知道可以如此串講……令伯,秀拜服。”
“那么請問令伯,有與無,孰優孰劣?”起身問話的是任愷,字元褒。青州人。在政治上,此人是賈充的政敵。在學術思想上,此人的思想與竹林七賢接近:貴無。
所謂無,當然是相對于有而來。什么是有,其實是指名教。什么是無,就是尊崇自然。貴無,當然是相對于有來說,以無為尊。這符合道家道法自然的宗旨。但是這種思想有很危險的苗頭——過度的貴無,會導致人們越來越不把現實當回事,長久的活在自己的精神世界。這樣的人如果只是個普通人,無非是個精神病。但是當一個國家的統治階級都普遍尊崇這樣的思想,這個國家要么快速亡國(西晉),要么扯淡(東晉)。
“呵呵呵”李密對著任愷道:“因我益州接近身毒,所以當地高人的言論偶有接觸。曾有一高人曰:身是菩提樹,心如明鏡臺,時時勤拂拭,勿使惹塵埃。然,更有高人曰: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臺,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