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朗在將張洛送回張家大院后便匆匆告辭,要趁著天黑前出城回家,張洛把坐騎送回馬廄后便與阿瑩一同返回小院。
小院外遠遠便見到一個身穿青裙的中年婦人正叉腰站在籬墻外,一手指著籬墻外垂首而立的英娘正在訓斥著什么,夕陽下一蓬蓬的口沫從她嘴里噴出來。
“這是鄭夫人身邊的仆婦蘇七娘!”
阿瑩看到母親受氣頓時便小臉一沉,向著小院疾行而去,張洛也快步跟隨上去。
那蘇七娘聽到腳步聲,轉頭向這里望了望之后便停止了對英娘的訓斥,待張洛行至近前后才冷聲道:“連日晨昏不見,主母心內也存牽掛,著我至此來問六郎安否?六郎還有心外出嬉游,看來是已經無礙,但讓親長煩憂不安,這就有失分寸了。六郎少年無知,英娘卻是老仆,竟也短于提醒,實在是不該!”
“青春少年,體壯如牛,百邪不侵,縱有些許疾擾也難傷我。”
張洛聞言后便也冷笑一聲,望著這蘇七娘說道:“疫氣無形,幾時消退不好斷言,雖不傷我,旁人未必能免。尤其夫人身邊多有半老之物,最是難防,如若因此一命嗚呼,這又何苦來哉?所以暫停定省。蘇七娘你要積德行善,做個好人,日后才能免于再遭受這種吉兇難卜的差使!”
說話間,他低頭一口唾沫啐在了這蘇七娘的腳邊,嚇得這婦人臉色一白,提裙跳開,旋即又瞪眼怒聲道:“六郎此言何意?我又怎么不是好人?這番規勸難道不是善意?既然好心不受,那我便歸告主母,待到主母發落下來,瞧你又要如何承受!”
“憂深折福,氣大傷命,我究竟犯了什么十惡不赦的罪過,要讓你這刁奴奏于夫人、激怒惹憂?還是你本來就心懷歹念,偏以小事滋擾,要讓夫人折損福壽?”
張洛自然不會被這婦人恐嚇住,反而更大聲的怒喝道:“夫人縱有發落,小杖則受,大杖則走,此先賢所教。那你又覺得我該如何承受?莫非還要將我打殺不成?罷了,我怕了你們這些恃主行兇的刁奴。
既然此宅不能相容,我也并非沒有去處,擇日便離了此家,往城南莊上居住。但你們這些刁奴如若還敢來恐嚇驅逐,拼卻此身受罰,我也要奏于令公,告此欺凌之事,不信人間不公,滾罷!”
那蘇七娘受此一番訓斥,臉色已是驚詫的青白不定,難以置信的看了張洛好一會兒,見其又要邁步上前,這才忙不迭轉過身去,既驚且疑的快步離開這里。
康俗坊這座張家大宅乃是族產祖業,所以大部分的張家族人都住在這里,包括已經成家立業的張均。他們倒也不是沒有能力別處置業,只不過這么合族聚居既能體現出家族人丁興旺,同時還能彰顯出倫情和睦。
作為張說的長子,張均家室在大宅中也占據了一片面積不小的生活區域,整座東廂的跨院前后數進皆為其妻兒與奴仆起居使用,因此張均的夫人鄭氏在宅中又被稱為東廂大娘子,以區別于其他的房支主母。
鄭氏篤信佛法,在宅中專門造了一處佛堂禮佛,但日常起居則在東廂后宅的最深處,這里既便于往主宅向翁姑請安,同時也能遠離前宅賓客出入的喧嘩、享有一份清靜。
這宅院也不像前宅華堂那樣重彩圖繪、極盡雕飾,而是低調素雅、簡約宜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