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在一些不明就里的人看來宅院布置似乎簡單了一些,那是因為他們根本就認不出屋架之間那傳自后魏宮樣的斗拱,也不認識門額上那些看似粗疏簡單的刻畫線條乃是大德高僧所描繪的護宅法紋。
甚至就連踩在腳下、看似平平無奇的地面鋪磚,都是叩之有金鐵之聲、冬暖夏涼的陶磚、而非普通的階石,磚面還刻著摒惡揚善的經變故事,能夠讓人日日受其熏陶,修心養性、心懷仁善。
這樣一塊地磚,造價便抵得上五口之家數年之食,且在市面上根本就搜買不到,乃是洛下一些傳承悠久的大寺饋贈給捐施鉅萬的善男信女們的佛緣之物。
至于屋前窗下的白墻更是會被一般人直接忽略過去、看都不會看上一眼,但其實那墻上的白色涂料本身就大有玄機,乃是用江南的白堊石搗碎研細過篩成粉,再用鹿的筋角熬制成膠,調和了銀朱、丹粉等珍貴的藥石之物,才作成這么望似尋常的白色涂料,涂抹在居室墻壁上既能防蟲祛濕、預防癰疽,還顯得美觀大方。
總之這宅院遠不像看起來那樣平平無奇,內里到處都隱藏著常人無從察覺的低調奢華,也顯示出鄭氏作為出身名門大族的人,其日常起居生活品味都有別于張家這種一代驟起、乏甚底蘊的新出門戶,已經不再追求那些淺白直接的奢華享受。
蘇七娘在外觸了霉頭,匆匆返回這宅院中,她先在門外接過婢女遞上的銀柄麈尾撣去身上在外奔走所沾染的浮塵,然后才小心翼翼邁步走入房中,卻又聽到內里傳來一婦人之聲:“主母正在考校阿郎課業,七娘你且待屏外。”
房間中,一個身著鮮艷錦袍的少年正伏案持筆在紙上默寫著經義,但似乎是因為不夠熟練,默寫速度并不是很快,額頭上也是冷汗隱現。
書案的對面端坐著的主母鄭氏神態嚴肅,手持木尺,看到少年默寫的磕磕絆絆,眉頭便皺得更深。
“呼,孩兒寫完了,請阿母驗看!”
終于少年長吁了一口氣,放下毛筆后一臉輕松的望向對面婦人。
少年乃是張均的嫡子張岯,鄭氏接過兒子那默寫的紙張略一端詳,便又一臉不悅的說道:“中有幾個錯字,寫的又這么慢,筆法仍是如此丑劣,該罰!伸出手來!”
“阿母,我知錯……”
張岯聞言后頓時面露驚懼,但見母親神態越發嚴厲,還是小心翼翼伸出了手掌。
鄭氏揮起木尺狠狠抽打了十幾下,見兒子已經吃痛得涕淚橫流這才停下來,口中則冷聲道:“你祖、父都是翰林名士、名滿天下,你卻這樣的庸劣,來日入讀弘文館必然難免露丑于外,更讓人譏我管教不善!記住今日教訓,休息一下繼續歸舍練習。”
張岯聽到這話后才如蒙大赦的站起身來,捧著被抽打紅腫的手掌匆匆行出,來到外堂窗下坐定下來,自有婢女小心翼翼的入前為其揉搓祛痛。
教訓完了兒子,鄭氏才又將蘇七娘召入房中,沉聲問道:“那物真是轉好?又如何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