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國夫人元氏五十多歲的年紀,模樣倒是雍容和藹,聽到張洛對嫡母鄭氏的稱謂后,眉頭便微微一皺,但也沒有多說什么,只是指著張洛對在堂一眾張氏族人們說道:“都說少年郎是雨后的春筍,幾日不見便卓然秀成。是兒正是如此啊,日前見他還是個黃口小物,今日再看已經頗有幾分他祖、父的風采了!”
眾張氏族人們聞言后便也都笑語附和著,對張洛多有恭維之詞,然而坐在一邊的鄭氏卻神情木然,仿佛擺在那里一尊陶俑泥塑。
“去同你阿弟坐在一處。你今才性漸長、已經見得外人,日后也要幫扶至親!”
元氏瞧著這個身姿卓然、模樣俊俏的孫子也覺得順眼,于是便抬手指了指嫡孫張岯旁邊那半席空位,讓張洛去那里坐。
這時候,一直神情木然的鄭氏忽然目光一凜,準備開口說話。
然而她還沒來得及發聲,元氏便先望著她開口道:“此兒雖然不是你腹腸所出,但也是他耶門下的骨肉。今能見得外人,有你一份教養之功。令公昨夜連贊家學有傳,很是欣慰呢!”
鄭氏聽到這話后,臉色又是一白,皺起的眉頭顫了幾顫才吃力的舒展開,掩在袖內的指甲緊緊的摳住掌心,向元氏欠身說道:“血脈相承、家學浸染,兒郎自有長進,妾又哪敢居功。”
這時候,張洛已經來到他那同父異母的兄弟張岯身邊坐下來,見這小子一直癡望著自己身后的阿瑩,他心中正不爽,聽到堂上那婆媳對話、以及鄭氏壓抑到都有些變形的嗓音,頓時又是一樂,似乎找到了惡心張均夫妻兩的方法。
這兩貨固然可以憑著倫理關系來欺壓自己,但他們也不是無父無母的孽種,總有人能制得住他們。
一念及此,他便又開口說道:“孩兒與夫人雖無血緣,但心中敬仰孺慕之深卻難以言喻。雖知夫人此言乃是自謙,卻仍然忍不住要駁此謬言。人無教養,何異禽獸?夫人豈可為成全一人之謙遜私德,而作此抹殺教養之功的禽獸之論?”
“你……”
鄭氏聞聽此言,頓時氣得臉色鐵青。
張洛不待她開口來訓,連忙又擺手道:“呸、呸,情急失言,失言……我只是感恩夫人教養,急于爭辯,不如來問阿弟。你是家中嫡正,夫人親生,生育、教養,兩恩兼享,依你所見,兩者孰輕孰重?”
“啊?我……”
張岯聽到話題扯到他身上來,忙不迭收回視線,卻又有些茫然,他剛才根本沒細聽張洛的問話,也不知如何作答,只是瞧見母親臉色有些不善,想起午后剛剛受了一頓教訓,頓時又變得局促不安。
元氏也是一個老人精,哪聽不出少年言語中的機鋒,她心中當即便有些不喜,臉色也微微一沉,望著張洛說道:“既然感恩你阿母的教養,就應當拜謝席前、事之恭謹,不要止于口舌的弄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