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看到合同上的字跡后,她不由得倒抽一口涼氣,旋即便抬手緊緊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又瞪大眼將上面字跡仔細看了好幾遍,確定自己不會發出驚呼聲后,才顫顫巍巍的伸出兩手將這張書契小心翼翼接過捧在掌中,轉又盯著張洛與阿瑩,壓著嗓子低聲道:“你們、你們哪里得來這么多錢?”
阿瑩本來還在啜泣,但見到母親震驚的近乎癡呆的模樣,又忍俊不禁的笑出聲,旋即也小聲道:“便在阿母晝夜紡紗時,阿郎與我也沒有閑著,做了事自然有報酬!”
英娘聞言后頓覺一羞,她勞累竟日不過紡得幾兩紗,若想攢出上千貫的錢帛,簡直就是癡人說夢,這小女子分明就是在取笑她徒勞無功。
她沒好氣白了女兒一眼,轉又盯著張洛急聲道:“何類工事報酬這樣豐厚?阿郎自有大好的前程,可千萬不要為了一時的短利誘惑做出什么錯事啊!”
張洛自知他所做的可不是簡單的錯事,但為了讓英娘放心,還是一臉坦然的說道:“阿姨放心吧,事情輕重我自有判斷,又怎么會為了區區錢帛以身試法!日前不是商量要脫離張家?這一筆資財便是賺來備用。”
“還要離開張家?可是阿郎如今深得令公賞識、老夫人也多加垂憐,何必還要再謀前計啊!”
英娘之前同意離開張家,那是因為擔心她們人單勢弱、恐怕會遭到主母鄭氏的加害而無力自保,可現在有了張說夫妻的愛護,際遇處境都有了極大的改變,這在英娘看來已經是最好的情況,自然便放棄了之前的想法,卻沒想到阿郎仍在堅持。
對于這個問題,張洛其實也有點矛盾。
近日來他做事頗有幾分如魚得水,固然是因為合理利用了自身所積累的各種知識,但張說的孫子這一身份也是加持不少,如果拋棄這一層身份,那做起事來可就要艱難得多,甚至根本就沒有成功的可能。
不過他也清楚,張家無論是即將到來的政治危機、還是未來的自甘墮落,要解決起來都非常困難,起碼不是眼下他的有能力扭轉和挽救的。自己享受這一身份帶來的便利的同時,也要承擔相應的風險與隱憂。
“令公與老夫人雖然和善待我,但畢竟嫡父母才是至親,他們并不喜我,繼續留此難免還要遭受刁難。今我雖然借宿集萃樓,但卻聽說七郎春后便要入讀弘文館,老夫人也只是希望我能憑己所學輔其嗣孫,這小子又是什么好相處之人?”
張說讓他在集萃樓讀書固然也是一種賞識,但僅限于家族內部,其嫡孫張岯卻即將入讀國學弘文館,這才是政治資源的蔭承延續。
張洛也不奢望能夠獲得嫡孫的待遇,但他若繼續留在張家,固然能獲得一定的關照,這嫡庶之差卻仍難免要給他帶來極大的困擾。
尤其是在嫡母本就對他懷有極大惡意的情況下,那他留在張家所將要遭受的刁難必然會更多。或許不會像武則天、唐玄宗的兒子們那么凄慘,但也總歸不會太舒服。
哪怕張家這些政治盟友,既有張均父子這根正苗紅的燕公嫡傳可以交際,便也不會太過看重自己這個小娘養的。而自己如果想要獲取什么進步,卻還要實實在在受到張均父子的影響和限制。
“還有一事,阿姨或許不知。眼下張家看似煊赫,實則已經是兇險糾纏。令公雖然公務繁忙,但也不至于多日不歸。如今連日留省,便是為了應對險惡,但想要妥善解決,怕是很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