雜文的另一篇便是賦,賦也不是通常意義上的賦,而是律賦,以古語八字為韻,對于聲句都有嚴格的要求,可以視作是后世明清八股文之發軔,但主要還是集中在對文字聲律運用的形式限制,對于文章內容和思想則就沒有太大的要求。
“尺蠖之屈,以求伸也”出自《易經》,講的是尺蠖這種爬蟲想要有所行動,便要先彎曲自己的身體,然后再彈伸。不得不說這與張岱當下的處境也有些類似,他也是被壓迫彎曲到一個極致,要靠著這一場解試彈伸開來。
同題有南朝文學家鮑照所做的《尺蠖賦》,但若以此八字為韻而作律賦,無疑難度就更高。而張岱所采的,則是北宋王禹偁所作,其人乃是賦文名家,尤長律賦。
這兩道雜文題,張岱之前都有刷過,并且選在了他送呈玉真公主的行卷當中。
而今作為他考試的題目再出現,怪不得玉真公主當日便保證一定讓他獲得參加科舉的資格,這都不是泄題了,這是直接拿他的習作出題!
張岱看著考題也不由得感嘆這位九仙媛真是罩得住,一口唾沫一個釘。事情都做到了這一步,他要還通不過解試,那就真的得檢討自己了。
于是在裴敦復等人十只眼睛的注視下,張岱便裝模作樣翻起了《切韻》,開始構思起來。
《湘靈鼓瑟》這一題,他是本著能用就不浪費的原則,并沒有將最出色的那一首“善鼓云和瑟”抄送給玉真公主閱覽,僅僅只是抄了其他相對中庸的一首,以證明自己對聲律的掌握即可。
他也沒想到玉真公主會這么玩,現在倒可以不急不慢的把那首更出色的給寫出來。至于律賦,由于創作的難度更高,所以他倒沒有另起新篇,還是準備使用舊作。
正當張岱這里正伏案做題的時候,同樣官居吏部員外郎的韋堅也回到了直堂中。席豫乃是資格更老的員外郎,除了處置本司事務之外,還要分判南曹事務。
南曹是獨立于選司三銓之外的一個機構,職責是管理并驗證選舉人的檔案籍冊事宜,若有不實便取消選舉人資格。
故而裴敦復在京兆府試業已完成的情況下還要進行加試補考,必須要向南曹判官備案,獲得允許后那這一場考試才有效。
韋堅雖不管理南曹,但這一天下來也忙得很。去年東封結束后,圣人受宇文融密奏分吏部十銓,以架空原本吏部的典選職能,韋堅也是在那一時期就任吏部員外郎。
但是這吏部十銓交叉繁瑣,本就是東封結束后不暇銓選而進行的權宜之計,今年銓選還是一應復舊。但是因為去年那一通折騰,今年選事諸多不協,原本十月才舉行的銓選便提前到八九月便開始。
韋堅一上午都在忙碌召集記錄選人,忙到中午才有時間歸署坐下休息一會兒,并隨手翻看一下留堂的事簿。
當看到京兆府補考一樁后,他臉色頓時一滯,當即舉著事簿向另一案的席豫質問道:“請問席員外,京兆府貿然加試是否合理?京兆府試已完結,諸鄉貢盡皆取解,此時再試,這對諸鄉貢公平嗎?”
他之前特意將張氏子任命為武當尉,雖被侍郎齊浣駁回,但署中眾人想必也已經知道他與張家關系不妥。如今席豫卻趁他不在署中給張氏子私開后門,這分明是讓他難堪!
“選司治事,要在舉才,而非章程公平、卻使良才埋沒。”
席豫也是受了玉真公主的交代,但他自然不便與韋堅解釋,而且聽到韋堅語氣頗有不善,當即便也冷聲回應道。
韋堅聽到這話更覺得席豫是在針對自己,當即便又說道:“選司不公,天下沸騰!那張氏子又有何等出眾才性,竟讓席員外連選章公平都不顧?”
去年宇文融密奏十銓,是把整個吏部從上到下都羞辱了一番,韋堅是他安插進來的人,而且本身又自負家世背景,難免心高氣傲,跟同僚們都相處的都不怎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