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岱聞言后連連應是,自然不敢反對。他還有五十萬貫巨款沒有提取,也懶得再跟這老頭算這些小帳。
張說又語重心長的說道:“你才智超凡,巧言詭辯,賀季真之類老成學士猶且不能將你駁倒。固然稟賦可賞,但若恃此便慣于弄巧用邪,為害更深,且傷人累己。
月有盈缺,勢有漲消,你大父自詡精明,猶且難免為亢勢所傷。你今青春少年、大好年華,事皆可以從緩謀求,不應以奇巧為能!此事有我包容且過,若是別人,豈肯恕你?”
道理固然是這個道理,不過張岱當時也沒有什么長遠計謀,只是想著跳船前先撈上一把,如今情況不同,當然不會再做這種事情。
“大父的教誨,我銘記于懷,絕不敢再如此行事!”
無論如何,他認錯的態度是很誠懇,這也讓張說的心情略有好轉,轉又指著案上拓片說道:“書向誰學?”
“遠學鐘王,近法歐公,家母遺帖不多,又無錢入市訪買名家名帖,便向北邙、龍門臨摹墓碑摩崖石刻,筆硬墨澀,所以筆跡骨露肉少……”
張岱連忙又垂首說道,而張說聽到這話后,眼中更流露出憐惜之意。
他站起身來拉起這孫子,沉聲說道:“少年的艱辛困蹇不是磨難,就連當今圣人……我孫稟賦出奇、人間優異,你大父一身所學,畢授于你!來來,你到案前來,我再教你一些法度失謹之處。”
張岱今天已經有了計劃,哪有時間蹲這里讓這老頭兒補償自己這些年缺失的親情和教誨,于是便又說道:“大父所學淵博、如山似海,小子縱使輕狂,豈敢夸言能夠盡得所傳?
但得二三立身處世的智慧,已經可以無懼人間的險惡了。日前受人刁難頗多,須得請教大父何以報復!”
張說聽這小子處境剛好便又心心念念要報仇,倒也并不反感。他自己就是睚眥必報的性格,只覺得這孫子確實比兒子更像自己。
“吏部韋堅日前不以避諱亂授雜官,可恨你耶竟不斥之、事成笑柄。前又引選人嘩于南省,使我孫險為中書所詰。此仇不報,此恨難消!”
張說先是恨恨說道,旋即又嘆息一聲道:“可惜我當下并不在朝,只能借由別者發聲,或能黜之,難能滅之。且先由之沉淪下僚,日后我孫當事,更加懲誡!”
韋堅這事搞得張家挺沒臉,張岱不說,張說也不會放過他。只不過如今的他終究已經去位,就算要發起攻擊也難親自操作,用力深淺不好控制,而韋家同樣也根基深厚,怕是不能做出什么致命的打擊。
張岱聽到這話后也暗嘆一聲,之前他對大唐政治的理解還不夠具體和深刻,只覺得他爺爺最重要的宰相之位都沒了,那么在不在朝區別也就不是很大了,就算直接致仕也沒什么大不了。
但是現在看來,朝局政斗當中,你能介入和影響多深固然是一個問題,在不在場又是另一個問題。如果張說仍然在朝,哪怕沒有了宰相的權柄,出現問題都能及時溝通,不會像之前那樣被動。
正當祖孫倆還在家中談話的時候,朝堂中新一輪的人事傾軋也已經展開了。
出乎意料的是,最先向韋堅發起進攻的并非張說黨徒,而是韋堅在吏部的同僚,彈劾韋堅對選人有失控制、致使選人們嘩于都省和皇城,給還未正式開始的銓選造成惡劣影響,宜加懲治。
出來混總是要還的,去年宇文融奏請十銓,把吏部得罪的不輕,此番吏部群屬便要將這個宇文融安插的釘子給踢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