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說將這小子的神情變化收于眼底,這事他發現了也有不短的時間,這小子回來時又忙于備考,為免其分心便也沒多作打聽,現在事情告一段落才擺出來。
“日前在家中你舊居那陋室中,見有半幅墓志殘篇……”
張說又開口說道。
張岱聞言后又不由得一瞪眼,沒想到還有這一樁事。不過他本來就打算近期交代,只是一直沒有抽出時間來,現在既然被發現,那也沒有什么好隱瞞的。
“那也是我寫的。”
他雖然玉骨不屈,但那只是擺給外人看的人設,該服軟的時候絕不硬挺,當即便俯身作拜于張說案前,開口說道:“之前在家不受恩親所喜,失于管教、處境頗劣,又自恃幾分薄才,做錯了一些事情。近來愈受大父所重,心內常常惴惴,愧疚難安……”
張說主要還是好奇這小子何以藏拙,但卻沒想到這小子膽大妄為到敢冒自己之名去給旁人書寫墓志,聽完張岱的交代后頓時也瞪大眼。
“他們就信了?全無所疑?”
過了好一會兒之后,他才開口問道。
張岱點點頭,又趕緊說道:“冒名代筆,已經犯錯。我怎么敷衍了事、玷污大父的文名?所以每一篇都精心撰寫,文辭頗麗,筆跡亦雄……”
“那我還要謝你保全我文名?”
聽到這回答,張說當即瞪眼怒喝一聲,他抬手便要抓起書案上的硯臺,但又轉向書鎮,觸及之后又摸向毛筆,見筆鋒上還有墨漬未干,末了只是揮手重重拍在案上大吼一聲:“小子大膽!”
張岱斜眼暗窺他爺爺換了幾個東西都沒舍得砸向他,最后只是自殘泄憤,大不同于日前掄起憑幾便砸他老子張均那架勢,一時間也頗感動,連忙又頓首道:“我知此事欠妥,也沒敢多做,尤其家變之后,更是一次都沒有再做。”
“一次都多!”
張說手掌拍桌子都拍的又麻又疼,氣呼呼的連連喘氣平復一下心情,然后才又問道:“收錢多少?都做了什么花銷?”
“每一篇都在一兩百貫之間,收來錢帛也沒敢浪使閑用。日前告奉于族學的錢物,便是如此得來。否則憑我亡母所遺,哪得這么多錢物……”
張岱連忙又低頭說道,我雖然做了錯事,但卻一分沒敢花,還拿回家來給你兒子填窟窿。
張說聽到這話,神態微微一緩。他這些年在朝為官,只有圣駕駐蹕東都時才會回到洛陽家里,對于此間的家事的確所知不多,但近來也清楚這小子之前在家里倍受冷落。
雖然被氣得肚子疼,但他細想之下還是有幾分憐意。
過了一會兒之后,他才又忿聲道:“你大父名滿天下,文竟作此賤賣。以此得回的錢帛,全都交回家里,懲你不識行情!日后再敢如此用詐欺人,決不輕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