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國公王毛仲深得圣寵,尤其去年引數萬內外閑廄并群牧駿馬扈從東封,因監牧有功而于泰岳山前進授開府儀同三司,乃今朝以來第四個獲此殊榮的大臣,聲勢可謂如日中天。
盡管在洛陽坊中也有著自己的華麗宅邸,但王毛仲多數時間還是喜歡在大內閑廄置宅居住。一方面可以就近及時管理北衙宿衛諸事,另一方面也可以顯示出圣人對他超乎尋常的信賴。
所以在扈從圣駕來到東都后,王毛仲便一直居住在玄武門內飛龍廄官署的宅園中,其妻妾兒女一并居此,亦可暢游內宮命婦們閑來游覽的陶光園。
王守貞自坊中返回大內后,便直往飛龍廄家宅而去,正巧他父親巡營返回,于是便登堂奏告,張口便是抱怨:“阿耶,那燕公孫真是太狂妄,我本來已經將高十六賺入計中,威嚇要將內官逐出,卻不料那張六全無眼色,說什么報恩……”
王毛仲雖然是北衙大將,但本身并不是那種大腹便便、身形魁梧的形象,而是身形頎長、精瘦有力,眼窩微陷,看著很精明,又有幾分陰鷙。
他手里把玩著一個玳瑁玩物,聽著兒子述說經過。當聽到王守貞對張岱的評價時,他便笑語道:“休要小覷時流,這個是一個敢于獨闖禁宮、營救家人的英雄少年,圣人尚且嘉賞其孝義,自視甚高、倨見公卿也是正常。你又沒有什么官爵勢位、功勛令譽,自然難能折服其人!”
“我是阿耶之子,官達四品,難道還不足懾服他?終究還是此子太驕狂,若得機會,我要教訓他一番!”
王守貞又忿忿說道,旋即才又說起后續的事情方案,但也是滿腹的牢騷:“這小子竟要給惠妃爭奪一半的利好,照此勢頭,每年怕不是要有百十萬貫之多,惠妃一個內宮婦人,貪據這么多又有何用?”
“休得胡說!惠妃寵冠六宮,肯相與事已經是在事之人的榮幸,你管她享利多少?哪怕盡擁其利,你等少徒既與事,也要恭受差遣!”
聽到兒子言辭有些過分,王毛仲又皺眉輕斥一聲,但口氣也并沒有太嚴厲,可見對于惠妃占據這么多也是心存不滿。
“寵冠后宮……”
王守貞輕哼一聲,但也沒再就此多說什么,最后又講起張岱所提出先不分紅、開拓市場的計劃,語氣卻不再是忿聲,反而帶上了幾分欽佩:“這張六的確是構計甚雄,當下只是兩京初通已經獲利這么多,若真將諸州府都囊入進來,得利之豐,不可想象啊!”
“葛福順等不會答應,之前西京借使他們幾十萬貫錢帛,已經屢屢遣員來問。既知飛錢獲利如此兇猛,怎忍得住將這些利錢久置于外,必然是要落袋為安。”
王毛仲講到此節,臉上閃過一絲陰霾。
他雖然執掌北衙軍事,但也只有中下層的禁軍將士可以威令約束,諸如葛福順之類高級將領、又有著唐元功臣的身份,他也需要放低姿態、和氣磋商,尤其需要利益輸送,大家才能其樂融融。
這么多年王毛仲執掌北衙和閑廄群牧,所得利好也難以盡數留作私己,其中過半都流入其他北衙大將口袋中去。
當然這也是王毛仲刻意為之,為的就是打造一個以他為中心的利益共同體。他在這個群體中雖然甚有威望,但許多事也難以一言決之。
“其實我倒覺得可以暫時答應下來,內官們困在禁宮之內,不見外間的廣闊天地,有這一份利好足以讓他們喜樂知足。”
王守貞外表雖然有些乖戾囂張,但心內也有幾分精明,歸來一路已經暗生盤算:“但今假意共事,卻將利錢逐步抽出,以此做錢本,咱們自己作弄往河朔、隴右、蜀中并河東各地的飛錢。
尤其蜀中多好物,蜀道又艱難,一旦運作起來,怕是要比兩京飛錢還要更興旺!待到本身錢本足使,直將原本這飛錢都給吞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