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琵琶曲變得急促起來,龔娘子也伴著曲調身形一舒、躍起數尺,仿佛一只花叢中陡被春風驚起的彩蝶一般,似有幾分倉惶,更多的則是靈動。
她手中長劍也舞動起來,一如春日午后灑落在花叢中的驕陽,輕紗水袖便是那搖曳的樹影,與劍芒光影交錯。
龔娘子四肢修長有力,跳縱騰挪皆無阻滯,跳縱之間更將婀娜健美的身姿展現的淋漓盡致。
雖只一人獨舞,卻讓人看得眼花繚亂,視線不知該要追逐那業已化作絢爛春光的劍影、還是緊盯著這在春光下嬉戲旋舞的彩蝶。
長劍忽的脫手而出,劍光白練直向房梁刺去。張岱剛要仰頭望去,卻發現龔娘子竟也手握輕紗、飄然離地,竟隨著劍芒直向房頂而去,仿佛御劍凌空的劍仙一般。
“好技藝!”
他先是驚呼一聲,然后才發現這劍器凌空后正穿過橫梁下方的銅環中,龔娘子先是隨劍而起縱跳數尺,然后才以劍柄卡住銅環,手握白練繼續上縱,直到離地丈余、蕩在半空,卡住銅環的長劍自然落下。
半空中舞者腳尖輕踢,長劍又飛舞起來。舞者飄然落地,劍仍舞于半空,被舞者用白練甩舞操控著,劃出一道道令人賞心悅目的劍影弧光。
張岱忍不住從席中站起身來擊掌喝彩,然而似乎是舞者略有分心、力有未及,飛舞的長劍突然跌落下來,龔娘子也舞姿驟停,已是氣喘吁吁,臉上也香汗淋漓。
“久不作舞,技藝生疏,果然露丑了。”
她有些不好意思的嘆息說道,然后又對張岱解釋道:“妾于師長門下本不成器,所習未精,技藝又生疏多時,六郎可不要誤會公孫大娘技止于此。尤其大娘近年調教出一位杜八娘子,劍舞技藝更追大娘年少時,若有機會,當引這位師妹來為六郎獻藝!”
“嫂夫人舞藝高妙,已經讓我深感驚艷了,又怎么敢小覷方家!”
張岱先是擺手說道,聽到龔五娘子說其同門還有技藝更加高明,心中不免也是期待得很,連忙又笑語道:“事若真如嫂夫人所言,我自當洗目以待!另有一位好友,同樣也深慕公孫大娘劍舞,屆時可以邀與同觀!”
他說的是杜甫,那些年代太久遠的詩人也就罷了,這就身在同一時期、而且彼此還認識,總不能光抄人家詩卻無所表示,遇到好東西當然要一起分享一下,刺激一下他的靈感。你要不寫,那我可就抄了!
劍器舞也分很多種風格,龔五娘子所表演的明顯就是室內宴會表演助興的一種,看起來自是剛柔兼備、賞心悅目。
雖然這位嫂夫人還在自謙,且為最后收尾時的失誤而懊惱,但在張岱看來已經是非常出色了,水平并不比后世那些雜技和舞蹈演員低,而且因為更契合當下這個時代背景,藝術上的沖擊力就更強了一些。
怪不得高承信要把這位龔娘子娶回家中,別的不說,單單欣賞其舞蹈也是一種享受。也怪不得王守貞之類的紈绔子弟,就連其嫁人了都還念念不忘。
劍舞完畢,龔五娘也是累得不輕,趁其退下換衣之際,張岱又讓府上家奴奉來紙筆。倒不是要再搞什么文抄,把主人灌醉了卻欣賞人娘子跳舞,還要寫詩夸獎,這傳出去實在不好聽。
他是要給高承信留下一封信,提醒其人來日處置長壽寺的事情時再邀自己一同參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