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里正排著隊,突然后方響起一個稍顯粗豪的聲音,循聲望去便見一個長得虎頭虎腦的少年正闊步向自己這里走來,而這少年正是之前一起擔任岐王挽郎的信安王之子、那個唱歌愛跑調的李峽。
“我蒙召入宮參宴,李九想必也是罷,怎么一人獨至?”
張岱瞧著前方隊伍移動緩慢,索性便轉身向李峽迎去,嘴里笑語問道。
“我和我耶兄同來,他們道遇友人,駐足閑話,我便先過來瞧一瞧,竟遇見了你!”
之前做挽郎共事也有一個多月,彼此都已經算是熟悉起來了,李峽走上前便搭臂勾住張岱的脖子,一起走到宮墻下來,轉又一臉抱怨的說道:“日前在長安約好歸后我等挽郎要再聚幾場,但歸來半年有余,聽你事跡便多,始終不見蹤跡!是不是應試顯達、名著人間,便瞧不起我們這些幸途同伴了?”
這小子還挺有自知之明,知道做挽郎乃是一個幸途。張岱聞言后卻苦笑道:“你既然多聽我事跡,應當知我歸后少有閑暇,單單應付科舉便精疲力盡,哪還有時間尋友作樂!
待到明年省試之后,無論及第與否,我都要在家置備宴席,相邀舊好一醉方休!”
“這才是我識得的張六!此言我記下了,過些日子便替你把話散開,你若不請,要你好看!”
李峽講到這里后才又稍作環顧左右,然后又更加湊近張岱小聲道:“你之前在清化坊與京兆府鄉貢起了糾紛、作詩嘲笑他們,這事我聽人說過。
原本這只是小事,我等氣壯兒郎只爭意氣長短,睚眥之怨也要拔刀相向,更何況張六你只是作詩嘲之,那詩還寫得甚是氣壯!
但那些京兆府鄉貢一個個目高于頂,各有家世可夸,本有恩蔭入仕的前程,卻偏偏要憑著詩書文藝欺世盜名的奪取寒庶進士名額……呃,張六你雖然也欲取進士,但畢竟有真才……”
得了,你這加上這句還不如不加,老子才是真正欺世盜名那一個。
張岱心中暗道一聲,同時也不由得大生感觸,果然無論什么樣的群體都有自身的榮譽感和道德操守。
就李峽這種等著門蔭做官的宗室子弟,都看不起憑著門第和特權沖進相對公平的科舉賽道、擠占進士名額之人,這何嘗不是一種盜亦有道啊!
“總之,你多防范一些吧。雖然你才情富麗、不懼人在文藝上的刁難,但能阻斷人前程的也不只文藝一樁。我私下同京中好友聚會,聽說有些大人物私下厭你過于驕狂。”
李峽又繼續小聲說道,他內心里挺欽佩張岱的事跡和才華,也將之當作朋友,因此聽到一些不利于張岱的輿論,便忍不住提醒一聲。
張岱聞言后便點點頭,心中也略有了然。木秀于林風必摧之,無論他是不是真有才,起碼展現出來的這些已經是遠超同儕了,受人關注也是在所難免。
只要關注度高,就難免會非議纏身。更何況如今他家聲勢仍在一個衰落期,針對他個人進行踩貶和打壓也能讓人低估張家未來的政治潛力,加速陣營衰敗的進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