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如果選擇直接打擊、貶低張說,就等于縱容北衙凌駕于國法之上的狀況。就算他可以罔顧外朝群情,但也得顧及到不可讓北衙恃寵生驕、王毛仲權勢繼續膨脹的隱患。
但他如果放棄對張說的約束、任由其在朝中繼續鉆營,又會令封禪后的一系列人事調整效果最終大打折扣。
在這樣的情況下,皇帝選擇將張嘉貞這個張說的老對手召回朝中擔任御史大夫,所有問題都將迎刃而解。
張嘉貞與張說有仇,而且不是一般的仇隙。他回朝擔任御史大夫,對張說黨羽的打擊只會較之崔隱甫更加兇狠。
其次講到行事風格,張嘉貞要比張說更加急躁和剛愎自用,強勢作風猶有過之。能把姜皎這個玄宗寵臣都當廷杖擊,以致姜皎流放途中便傷重而死,其行事剛猛嚴酷可見一斑。
史書上講王毛仲受寵,也不過是“與諸王、姜皎等御幄前連榻而坐”。姜皎已經被張嘉貞打死了,如今張嘉貞再次回朝執掌御史臺,朝士們想必也得猜一猜王毛仲什么時候會被打板子。
這就是過去一段時間里,朝廷中這些人事斗爭的一個底層脈絡。
張岱與王守貞的糾紛固然是一個起因,但事情本身已經在皇帝的主持和張岱的妥善應對下解決了,而且還爭取到一個不錯的結果,并給張說黨羽們制造了一個挺好的反攻機會。
但是隨著皇帝任命張嘉貞回朝擔任御史大夫,張說與其黨羽的政治狀況非但沒有變得更好,反而變得更加惡劣。
張岱作為張說的孫子,當然也就難免受到影響,省試還沒有開始,便先覆上了一層人事陰霾。或許人家不會關注他這么一個小角色,但寄望于別人的態度本身就是一種被動的劣勢。
事物之間總是存在矛盾的,就拿他和他爺爺之間來說,那就是欣欣向榮的穿越者人生和腐朽、落后的張說利益集團江河日下的鮮明對比。
“無論誰人主事,你只需努力用功。但有才情可夸,便可無懼旁人非議,譬如去年府試時,至今為人樂道。”
張說也是頗受打擊,但還是打起精神來安慰張岱一下。只不過這話連他都有些不信,說起來也是有氣無力的。
唐代仍是科舉制度的發展期,許多規定并不像后世那么嚴謹正規,可以說任何一個環節都有人事干預的空間。
這也就造成了哪怕上層官員不在乎這種小事,保不準會有其他官員為了迎合上意、投其所好而插手其事。反過來若非主司官員想要糾劾其事,那操作起來就要困難得多了。
所以除非張岱一直處于高強度的曝光當中,并且要在科考過程中展現出來的才學無可挑剔、領袖群倫,如此才能保證不被別人暗動手腳。
但這顯然是不可能的,科舉在整個典選程序當中地位本來就不算太高,而且眼下正逢朝中人事傾軋的重要時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