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說站在堂外又向內探頭,便見到考生或是神情麻木的頹坐席中、似乎已經是放棄了,或是仍然不甘心的奮筆疾書,也有干脆臥倒席間、昏昏睡去的。
看到這些考生的模樣,張說也不免暗嘆一聲,想起自己年少時為了出人頭地而苦心治藝應舉的歲月。可是隨著視線流轉,他的眼神漸漸變得有些緊張。
“張燕公入此作甚?”
堂中精神尚可的崔沔最先留意到幾乎大半身軀都探入堂中的張說,連忙起身向他走來并沉聲問道。
“我孫張岱何在?”
張說視線在堂內搜索了好幾遍都不見自家孫子的身影,心內自是一驚,聽到崔沔問話后當即便疾聲道:“崔散騎縱然與我情有不妥,但我孫只是一白身少徒,而今應試舉業,崔散騎何竟逐之!”
幾名考官聽到張說的斥問,一時間也都清醒過來,御史中丞宋遙連忙入前道:“燕公誤會了,令孫不是早逐,是業已答訖,正在側廂臥眠。”
張說還有些不信,直到門下給事中吳鞏也頷首作證,這才神情一緩,向后退至廊下,又望著崔沔道:“我能否稍作探視?”
崔沔還未答話,宋遙便連忙引著張說向那廂房而去,張說走進房間里繞過屏風后,便見到這小子正全無睡相的將衾被都壓在身下睡態正酣,這才半是好氣、半是好笑的退了出來。
他也沒有繼續于此逗留,確定這小子沒有遭受刁難苛待后便離開御史臺,趕到應天門處匯同尚書省群僚一起準備上朝。
就在張說離開不久,皇城中也響起了晨鐘聲,考場中燭火余燼,廳堂外天色漸白,這時候眾考生們也都變得緊張起來,答題完畢的抓緊最后一點時間檢查考卷,沒有答完的則運筆如飛、想要最后再拼一把。
“哇……徒尚有半篇未就,乞崔散騎更賜一燭!”
突然考場中響起一個悲哭聲,正是那來自京兆府的杜孟寅,他本就心情忐忑緊張,整整一夜制題有限,這會兒聽到晨鐘響起,自己卻還有半篇史論沒有寫完,因受不了這巨大的心理壓力而直接精神崩潰起來。
在場還未答完的考生數量不少,聽到杜孟寅的哭喊后也都紛紛開口哀求道:“乞請崔散騎憐憫徒等治學不易,再賜短時,朝后納卷可否……”
面對眾人的哀求,崔沔卻不為所動,向外看看天色然后沉聲道:“早朝開始還有一刻鐘有余,爾等有時哭訴,不如速答。”
“崔某位高權重,何苦刁難群徒!”
考場中突然有人暴喝一聲,急怒之下竟然抓起案上硯臺直向崔沔砸去。
“崔散騎小心!”
其余考官們連忙發聲示警,同時吏員們也立即沖上前與將這名考生給控制起來。
崔沔躲避不及,半身都被硯臺中的墨汁淋落,一時間也是神情怒極,但也并沒有氣急敗壞,只是按捺住心中怒火,對姚弈等幾人說道:“時辰到后,請幾位收繳題卷,我需先行、更衣上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