館堂外有一處高臺,是專門用來懲罰那些課業不合格的伶人,再施加刑罰前甚至還要擊鼓鳴金,吸引人前來圍觀,一者是取與眾棄之的意思,第二自然就是借此警告敲打其他的伶人。
此間本就人多眼雜,發生了這種事情后,很快便有湊近過來看熱鬧,不大一會兒館堂外便聚集起了起碼有上千名男女伶人。
那名醉醺醺的鼓手被拖上高臺后還在大喊大叫,被府吏一杖搗在了肋間上才安分一些,旋即府吏便面向眾人公布其罪過,而后便將之覆在木架上揮杖抽打起來。
這鼓手在太樂署似乎名氣不低,下方圍觀的伶人們不少人似乎都認出了他,便忍不住紛紛議論起來。
站在館堂門口監督行刑的張岱察覺到這一幕后,便轉頭召來一名樂正詢問道:“這鼓手名叫什么?他前言香頭又是何事?”
“稟張協律,此徒名雷四寶,只是太樂署一個鼓供奉,往年技精時常游名邸、自謂得幸,好飲無度、技法漸疏,東封之年考藝不成、未能扈從,以此為恨、常懷憤懣。”
這樂正也認識那鼓手,又指了指之前被其斥罵的那名太樂博士說道:“太常樂戶好結香火兄弟,首領便稱作香頭,或以藝能高者為首,或以得勢者為首。這兩人俱長入劉褒香頭兄弟,徐博士曾從習藝,雷四寶或是覺得徐博士不合考校其能,所以動怒,倒也不是有意冒犯協律。”
長入便是指的供職于大內、隨駕左右的男性伶人,諸如那個之前在圣人面前嘲笑張說為泰山之力的伶人黃幡綽,便屬于長入。
這樣的人性格伶俐詼諧,所以能常侍左右,同時也因此容易獲得圣寵,在伶人當中自然屬于最為頂尖的一類,其他伶人們也就都紛紛投入其麾下,結成一個香火社團。而太常和教坊下屬的這些伶人群體,就是由這樣一個個大大小小的香火社團所組成。
這樣的組織,張岱也有所耳聞,他家凈土院賣保險就是從西苑和上陽宮中一個個香火社團進行推廣,但他卻沒想到這些香社成員居然狂妄到連監督的上官和寺署規章程式都不放在眼中,直斥張岱這個協律郎不應插手他們香頭內的矛盾。
“這個劉褒又是什么人?竟然讓其香火兄弟仗勢狂妄至斯?”
事情若跟自己無關,張岱也懶得過問,可是現在就連一個伶人都敢趁著酒勁挑釁自己,那他總不能避而不應。
“協律請息怒、請息怒,某等優伶結社只是互學藝能、扶弱助困,絕無恃此仗勢欺人之意。香頭劉阿兄也一直告誡某等一定要勤懇學藝、恭謹待人,這雷四寶如此狂妄,絕不是仗的香頭聲勢,而是他家自有所憑。”
那太樂博士徐某聽到張岱問起他們香頭的語氣頗為不善,忙不迭入前叩首道:“這雷四寶老蚌生珠,家中諸女俱伶俐喜人,并有女子得幸貴邸,所以才有此狂態、目中無人!”
這么短時間就聽到兩種說法,張岱也不由得暗自感嘆這太樂署真是廟小妖風大。究竟哪一種說法屬實,他也懶得深究,只是又吩咐道:“杖刑之后再將此徒枷于臺上,日落后才許放開!”
說完這話后,他見天色仍早,便又著令再招一部伶人入內來繼續考校課業。
據錄事趙嶺打聽來的消息,他同署那位協律郎馬利征,因為樂懸院樂器短少,又被打發去將作監與少府監協調補充去了,沒個幾天時間怕是回不來。
所以張岱便打算先守住督查課業這一項干上個幾天,把太樂、鼓吹兩署伶人藝能水平先掌握大概,等到那位馬協律回來后再去了解其他事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