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時分,在結束了今天各類案事的審問之后,張岱才又將那太常博士與李測召來,見這位博士神態已經平和許多,他便又問道:“褚博士對太官令所致歉還接受嗎?若是不受,可再作進狀,我自為你呈交朝廷!”
“下官接受,李令所訴諸情尚算誠懇,并且保證日后不再犯此。唯其分胙不勻確有實情,下官請罰其祿料一季以示薄懲。”
那褚博士倒也不是胡攪蠻纏之人,接受了李測的道歉后便也不再繼續追究,但還給為他主持公道的張岱提供了一點業績價值,旋即便又忍不住感嘆道:“張協律、不對,張侍御當真在職強濟、不愧為司刑風憲之表率!下官屢訴無果,張侍御妙手所及、死結頓解,若使在朝人人皆如張侍御為官,又豈會再有冤滯之事!”
張岱聽到對方這番夸贊,不免也是笑逐顏開。他辛辛苦苦理訟推事,為的不正是這些正反饋?
接下來的幾天時間里,張岱也都待在御史臺中受訟推事,經其解決的積案也有上百宗之多,在同僚和朝野之間都獲得了一個精干強濟之名。
正當張岱沉迷推案、干勁十足之際,御史中丞裴寬又來提醒他來日便要前往刑場監決囚徒,明日需要早到官署。
張岱都快把這件事拋在腦后了,聽到裴寬的提醒后,心情也不免變得有些緊張。
雖然來到這個世界后,因他而直接或間接致死的人也有,但是親赴刑場監斬死囚卻還是頭一遭,一想到明天便將會有鮮活的生命在他眼前身首異處,他心內也是頗生忐忑。
“這是安國寺高僧長誦加持的經布、法器,這是玄都觀法師親制的符箓、金榜……”
阿瑩擺弄著近來所搜訪到的各種佛道兩界的法器,一一向張岱介紹這些法器的各種功效,以及佩持的方法,甚至還來解張岱的頭發,拿出一些動物毛發便要編入他的發辮里:“這是王府收藏的獅子鬃,功能定驚鎮邪守神,縣主叮囑一定要編入阿郎發內。還有虎骨扣……”
張岱配合著這小娘子大搞迷信,弄得自己都變得更緊張了,一晚上輾轉反側,臨到后半夜才淺睡一會兒,但不多久便又被喚起準備洗漱歸署了。
至于那些法器,阿瑩又專心的一一給他佩戴在身,包括丁青和金環兄弟幾個從人,各自也都分配了幾件,直接在張岱身邊結成了一個諸邪難侵的結界。
張岱自己還在暗自吐槽阿瑩有些小題大做,可是當返回御史臺官署時,卻發現早有數名僧道等候在此,原來御史臺這里也準備了相關的人員和儀式。
同樣需要前往刑場監刑的裴寬身上也莫名多了好幾件法器,甚至張岱還在裴寬官袍衣襟下發現了一襲僧衣。
他這才想起來,裴寬本身就是一個重度癡迷的佛教徒,歷史上在遭到李林甫威逼構陷時為了避禍甚至求為僧侶,所以對于這些事情自然也更加的在乎。
但信仰是一回事,卻不會影響其人在現實中所擔任的職事。
裴寬無論在刑司擔任官員,還是在邊鎮擔任判官,也都非常的盡職,并沒有因為本身的信仰緣故便怙惡養奸,處置起一些違禁犯法之人也并不會因為佛門的戒律教條便違法亂紀。
哪怕在古代,宗教如果脫離了現實的土壤,違背了主流的價值觀,必然也要遭到除滅,并不能凌駕于皇朝法典之上!
“走罷!”
南內興慶宮方向傳來早場的鼓聲,一直在堂中默誦佛經的裴寬聽到后便站起身來,示意張岱和其他御史臺屬眾,以及幾名僧道人士一起離開御史臺官署,直往大理寺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