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十點,毫無睡意還在看著無聊電視劇的李婉琴,看見手機屏幕的微光一閃。
是夏雨露發來的信息。
她隨即點開,信息很簡單,只有一行字:媽,爸今天下午平安回國了。
這行字,像一根針,刺破了她一個月來用“可能”和“聽說”筑起的心理防線。她原本以為,夏勝利即使好轉,回國也是遙遙無期的事,她還有時間慢慢消化和準備。可現實就是這么猝不及防地砸在眼前——他真的回來了。盡管女兒沒有說那個女人是否一同回來,但,如果不出意外,他們一定是一起回到了這座有她的城市。
她徹夜無眠。
銀行賬戶上的數字,提醒著她每月準時到賬的生活費,物質上她確實無憂。可現實的生活,早已偏離了她精心規劃的軌道。
曾經,夏勝利答應的“離婚不離家”,是她維持體面、甚至幻想著某種掌控感的基石。可一場大病,將這脆弱的平衡擊得粉碎。
女兒知道了真相,非但沒有站在她這邊譴責夏勝利的“背叛”,反而似乎更理解夏勝利和陳芳怡。她感覺自己像個被排除在外的局外人,所有的犧牲和算計,都成了笑話。
整夜,李婉琴的內心想的全是:我當初提出離婚,不也只是為了讓他放棄創業的念頭?不都是為了他好?而他卻可以真的不顧及孩子選擇離婚;為了給雨露有一個完整的家,我才提出“離婚不離家”,我忍辱負重這么多年,最后倒成了我的不是?這一切,全都是因為陳芳怡,是她裝出一副善解人意的樣子,才讓我如今像個惡人。
憤怒和委屈像毒液般在她心中蔓延。最終,所有的矛頭都指向了那個她認為奪走了自己一切的女人——陳芳怡。
是的,是她,她的“完美”和“付出”,才讓我顯得“失敗”和“自私”。
第二天,李婉琴再也按捺不住。她認為自己必須做點什么,來宣示自己的存在,奪回那點可憐的控制感。她找出手機中陳芳怡的電話。
電話響了很久才被接起,背景似乎還聽見了夏勝利的聲音。
“喂,你先等一下。”陳芳怡禮貌的說著,隨后就聽見開門關門的聲音。“婉琴姐,你說。”
李婉琴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聲音聽起來平靜,卻掩飾不住那股刻意強調的意味:“芳怡,聽說你們昨天回來了?一路上辛苦吧?老夏他……身體怎么樣?”她刻意將“你們”和“老夏”一起說,提醒著對方三人之間微妙的關系。
“謝謝關心。勝利他恢復的挺好,路上也順利。”陳芳怡的語氣溫和有禮。
“那就好,那就好。”李婉琴話鋒一轉,聲音拔高了些:“再怎么說,我也是夏雨露的生母,老夏法律上的前妻,于情于理,總得問候一聲。有些責任和義務,是名分上定了的,推也推不掉,你說是吧?”
這番話,已是赤裸裸的“宣示主權”,像是將“法律”和“血緣”當作了最后的武器。
電話那頭沉默片刻,但很快,陳芳怡的聲音又清晰而平靜的響起。“婉琴姐,我明白你的意思。血緣的確是牢固的紐帶。但是,”她頓了頓,語氣真誠卻堅定,“照顧一個人,陪伴一個人,靠的是心底那份實實在在的‘心疼’。”
李婉琴突然有些失語,她沒有想到陳芳怡可以如此的冷靜。沉默了許久,才組織出一句話:“但無論如何,女兒總是對自己的親媽好。”
“愛,不是占有,更不是憑借名分去要求對方如何。愛是看見他的需要,尊重他的選擇,你覺得我說的對嗎?”
“我打電話來,也是為了感謝你幫雨露照顧她爸爸。”李婉琴像是終于找到了一個更好的說詞。
“其實,我照顧勝利,并不是因為我是她的誰,而是因為我見不得他受苦,我想讓他好起來,能開心地活著,僅此而已。”
她的聲音里沒有炫耀,沒有指責,只有一種歷經世事后的通透。
就在陳芳怡在院子里說這番話時,屋內的夏勝利只是靜靜的坐在輪椅上,靠在門邊,將陳芳怡的話一字不落地聽在耳中。在他見陳芳怡接通電話從廚房走進后院時,他就猜到了那是誰打來的電話。
此時,他閉上了眼,心中百感交集。這番話,印證了他選擇陳芳怡的原因,也讓他對李婉琴的執念,生出了一絲復雜、無奈和釋然的嘆息。
而電話那頭的李婉琴,握著手機,像是又一次被抽干了力氣。
陳芳怡對“愛”的理解,照出了她所有行為背后的“控制”。但她根本理解不了這種對比,只覺得自己又一次被所有人拋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