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良想伸手擦去她嘴角血漬,卻只能穿透了幻影。
是秦念。
什么跌入崖底大難不死?秦念這一世能夠活著見到蘇良,只是因為她體內的天狐血脈曇花一現而已。
十二神帝之中唯一一位妖帝,便是九尾天狐,祂的第一個女兒,在祂的軟磨硬泡下,蘇良答應收其為徒。
記憶里,輪回的‘蘇良’正全神貫注維持結界,逆天而為,便是‘因果扭轉’。
直到天雷劈落的瞬間,他才驚覺。
轟隆巨響中,少女化作最后一道護體符文,刻在了他后背。
她消散時的輕笑混著銀鈴碎響,"師父的背,比月光還暖和呢。"
瞬息天光大放,眼前景象再變。
那是第一千二百次輪回的雨夜。
仙尊落下的誅仙陣,猩紅的符文映在女子蒼白的臉上,她簪頭的并蒂蓮正在凋零。
"夫君,不怕。"她突然扭頭,對陣法中央的蘇良微笑。
下一刻,紅衣翻涌如血浪。
蘇良甚至想起了她發間瓊花膏的香氣,在自爆修為的剎那變成焦苦的——就像她最后那個狡黠的笑:"這次換我護著你啦。"
記憶里的蘇良在陣中嘶吼,現在的蘇良卻看清了她背在身后的手:染血的指尖正在虛空畫著合巹酒的紋樣。
那是大婚那夜,她偷偷刻下的往生咒——她要找到他。
顯然她此刻并不知道,自己的身份。
記憶再轉,輪回再造。
在蘇良第一次來到九域的第一個輪回。
一片焦土上。
大兄的斷劍插在尸山巔。
蘇良踏著血泊走近時,看到劍柄上刻著‘君子’二字。
大兄就在短劍不遠處,記憶中的蘇良在他身后不遠處。
身前是千軍萬馬,遮天蔽日,不見盡頭。
到死的那一刻,大兄仍舊在他身前。
記憶越來越快,突然漏出一縷炊煙,畫面便再度跳轉,某個黃昏,剛經歷死戰的蘇良倒在一農家院前。
被抬入房內的夜晚,扎著羊角辮的女童踮腳給他喂米湯,陶勺磕到牙齒的輕響,混著灶膛里柴火的噼啪。
"娘說受傷要喝紅糖水。"女童偷偷把嫁妝匣里的紅紙泡進碗里,染得清水緋紅。
后來,蘇良又出現在一片戰場。
同樣的,他坐于一處陣法中央。
而他身前,陳懷玉站著死去。
這一次,她手中攥著一張褪色的紅紙。
刺痛感傳來,畫面再改。
清晨,師父的戒尺敲在偷懶的蘇良手背,驚飛檐下雛燕,晨霧中有師兄妹偷笑的漣漪,混著早課鐘聲蕩開。
“修道如刻碑。"師父的訓斥隨銀杏葉飄落,"每一筆都要見骨見血,不容懈怠!"
再晃眼,漫天仙光降臨。
山門滿是哀嚎,血腥味重得嚇人。
師父就在蘇良眼前。
在他眼前,眼睜睜,道消身死。
他于輪回見眾生,似無窮無盡。
雖不是每次都有顫動。
但也足夠蘇良道心搖晃,心湖跌宕。</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