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7日小雨
孫女跟我吵嘴了。
她看到我偷埋狗尸,也知道狗主人在找狗,但卻裝作不知道,詢問我最近為何心煩。
我不好將殺狗的事情說給她聽,可她又是打破砂鍋問到底的執拗性子,于是我便換了個說法:‘為了公道損毀了他人的心愛之物,故而內心不安’。
孫女說:‘沒事,做了好事,自然有其他人感謝你。’我說:‘倘若人都不在了,誰來感謝?要是沒人看到,豈不是白做好事?’
孫女說:‘哪有這樣的道理,照這么說,只要沒人看到,就能做壞事了?’
我略感欣慰,摸了摸她的頭。
不料,孫女甩開了我的手,怪我沒有把真相告訴她,還說:‘殺人償命,欠債還錢,天經地義,誰敢不高興?’
這話戾氣太重,可不能驕縱她,于是我說:‘要是老爺子我殺了人呢?’孫女嚇了一跳,答不上來。
她有些迷茫,我心里反倒有了答案。
世上有太多事掰扯不清楚了。我本可毒死那條狗,站在道義與法律之上譴責狗主人;我也可以不告訴狗主人真相,讓她一直苦苦追尋著愛犬……但正是因為世上有太多事掰扯不清,也正是因為人心永遠有幽暗的一面,才更應該寬容與正直。
……
4月8日
不巧,狗主人搬走了。我沒有機會再道歉。
孫女還在生我的氣,她不喜歡被人瞞著,總是過于追求真相。我擔心她日后吃虧,卻又不知該如何勸誡,只能一遍遍的告訴她:
——要去勇敢地相信所愛之人,哪怕遍體鱗傷。
……
有風拂過樹梢,紙頁嘩嘩作響,墳墓旁的野花隨風搖曳,死亡總能孕育出新生。
源玉子那雙晦暗的眼睛又亮了起來,她鼻腔酸澀,卻哭不出來。那道光從心底迸發,驅散了她眼前的迷霧。
她略顯釋懷地擦掉眼淚,在無字的墓碑邊坐了下來。
風間拓齋拍了拍她的肩膀,轉身離開。
伏見鹿在墓園門口等著,見他出來了,又從輪椅坐墊底下抽出另一沓信紙:“諾,給你的,千姬的遺書。”
“我就不需要了。”風間拓齋說。
“留著吧,”伏見鹿把那一疊紙硬塞進他的口袋:“哪天扛不住了,再拿出來看看。”
“你就不能委婉一點么?”風間拓齋苦笑道:“哪怕騙騙我,就跟你騙源玉子一樣。”
“我警告你,別誹謗我啊,我什么時候騙她了?”伏見鹿很不爽,他就多余費這一番功夫,好心沒好報。
風間拓齋不跟他犟嘴,取出那一疊‘遺書’,用火機點燃,讓它在風中化為一堆余燼。
“問你個問題,”他盯著火光,忽然說道:“假如有一輛電車駛來,鐵軌上躺著兩個孩子,道岔上站著一個老人,你面前有一個扳手,你會怎么選……”
“當然是扳啊,”伏見鹿一臉看傻子的表情:“你小學算數沒學過嗎?我幫你科普一下,其實二比一大。”
“那不就成了殺人犯么?”風間拓齋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