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肯此前一直跟玉面娘娘呆在一起,身邊跟著十幾個嬌媚侍女,一應吃穿用度都不亞于王侯將相,此時孤身一人行走于兩廣地界,看到的景象便有些觸目驚心了。
在行至一處凋敝的村落時,鄧肯不由停下了腳步。
前方的房屋只剩下一點殘破屋瓦,破敗大門被一腳踹得稀碎,里面的東西早已被洗劫一空,地上散落著干涸的血跡,圍墻下用草席蓋著幾具尸體,早就已經腐爛發臭生出蟲蠅。
一表情麻木的婦女身形佝僂,懷抱孩童,身上衣衫破爛,難以遮體,下身一片污穢惡臭,混雜鮮血,宛若膿瘡,似乎遭人欺辱,神色透著絕望,只剩下死一般的灰敗。
她懷中抱著的稚童哭聲微弱,似乎餓了許久,僅存的一絲母性喚醒神志,這婦人咬破指尖,以血喂之。
但這一切也不過是飲鴆止渴,家中青壯皆已被殺,孤兒寡母活不了多久。
遠處隱隱有人影,但卻不敢靠近,應該是幸存的村民。
鄧肯停下腳步,緩緩走入其中,蹲下身去,看著眼前面如死灰的婦女,又看了看她懷中饑渴飲血的稚童,面無表情道:“還想活著嗎?”
這佝僂枯敗的婦人艱難抬頭,望向了眼前的年輕道人,干裂的嘴唇微動,已經說不出話來。
她心存死志,枯坐數日,氣息接近斷絕。
鄧肯取下腰間的葫蘆,喂她喝了幾口水,接著拿出干糧遞到她手中,平靜道:“要死,也做個飽死鬼。”
“吃吧。”
這婦人枯敗的眼神終于有所變化,她顫顫巍巍地伸手手掌,掌心被什么東西劃破,傷口已經結痂,她先是抬頭看了一眼鄧肯,接著低頭看了一眼食物,喉嚨微動,又抬頭看了鄧肯一眼,終于顫抖著雙手接過,猛地咬了一口。
食物入腹,這佝僂婦人先是無聲流淚,色澤如血,而后嚎嚎大哭,聲音嘶啞,悲不可聞,她懷抱著稚童跪在鄧肯面前,重重地磕了三個響頭。
當再抬頭時,這婦人的額頭青紫,她用盡最后的力氣,將稚童舉起,托舉到鄧肯的面前,想要說話,卻是喉嚨已壞,發不出聲音。
她只是托舉著孩子,目光充滿哀求。
鄧肯沒有接過那稚童,只是看了一眼稚童嘴角的血跡。
剛飲人血,腹中已飽,孩子睡得正香。
看到鄧肯不愿意接過孩童,那婦人雙目再度灰敗如死,默默地低下頭顱,抱緊孩童,一言不發。
一口干糧,救不了她們母子。
但她不知道,眼前的這個男人,如果愿意,他能救,而且能救天下人。
鄧肯起身。
他來到那幾具尸體旁,掀開草席看了一眼,幾具尸體殘缺,大腿數處的肉都被剔了下來,露出白骨,再轉頭看那婦人,身下有一柄短刀,不過卻是護身之用,若是吃了人肉,她應該不至于如此虛弱。
鄧肯再度蹲在了她的面前,看著面如死灰的婦女,重新問了一句:“還想活著嗎?”
他拔出木劍,輕輕一揮,一道劍氣破空,屋外傳來凄厲的慘叫聲。
那婦人雙眸恢復幾分色彩,重重點頭,又將孩童抱起,竭力托舉到鄧肯的面前,她看鄧肯道人打扮,想求他收留這孩子。
“還想活著就行。”
鄧肯仗劍而起,將水壺和干糧留下,平靜道:“留在這里。”
呂祖勸他游走天下,沒想到都還沒出廣西,就看到了眼前這一幕。
少年手持木劍,看著屋外哀嚎的男子,那男子身形并不瘦弱,只是眼珠子一片渾濁暗黃,看到鄧肯直接跪下求饒,不斷磕頭道:“道爺饒命!道爺饒命!”
鄧肯一腳踩斷了他的另一條腿骨,面無表情道:“說吧。”
“這里發生了什么?”
那男子滿臉恐懼,哆哆嗦嗦說了一大堆。
劉鋹好奢華好享樂,他在位期間,南漢的稅種多達47類,史載劉鋹甚至還有蝙蝠稅、蟾蜍稅等荒誕稅目。
媚川都一代,主要為‘珍珠抵命稅’。
每日定額征收,未達標者施以“石砸腳踝”之刑,致溺亡者眾。
任何膽敢反抗者,統統抄家滅門。
亂世之中,百姓宛若牲口。
這天下從來都不是百姓的天下。
鄧肯只是問了幾句便不問了,他俯視著跪在眼前的男子,平靜道:“那幾具尸體的大腿肉是你割下的?”
男子渾身顫抖,不敢言語。
鄧肯無奈嘆息道:“臨近大海,也要吃人肉果腹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