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不疼,我沒怨你。”劉浩純用氣聲說道。
真的不疼嗎?
只是不敢說。
因為知道,一旦說了,媽媽會責備自己:別矯情,別人家孩子比你苦多了。
壓腿要軟,眼神要媚,也是媽媽給自己的生存指南。
把男人愛看的柔弱,練成自己最堅硬的鎧甲。
鏡子里的楚楚可憐,是精心設計的牢籠。
當交易成為本能,純真就成了奢侈的演技。
早就不記得,真實的自己是什么樣子了。
“歇會兒吧,別練了。”
看見媽媽回身去飲水機那邊接水。
劉浩純突然癱坐在地,手指摸到地膠上的水漬。
以為是汗,低頭才發現是淚。
聽到腳步聲逼近,立刻用護膝擦掉淚痕。
從小被灌輸,自己的價值能決定吸引多少優質男性的觀念。
靠柔軟換取關注,是女性天生的優勢。
很少得到爸媽的夸獎,除非自己對爸媽有價值,比如考試第一,比賽拿獎。
接過呂舒娟遞來的水杯,一飲而盡。
越來越意識到一件事,自己只有越出色,爸媽才會越愛自己。
獎狀是換取父母笑容的貨幣,失敗是失去關愛的理由。
考了98分,回到家里只會被問那2分是怎么丟的。
爸媽愛自己,更愛那個更好的自己。
媽媽想復制另一個自己,忘了復制品也會疼。
“擱這兒陪不了你幾天,家里舞蹈室一堆事兒,聽說這酒店住著《小別離》的演員,你抽空去健身房溜達溜達,萬一碰上黃壘,海青呢……”
手機鈴聲響起。
是老家舞蹈室那邊的助教打來的。
接通后聊幾句,呂舒娟口氣一下子變得遲疑,蹙眉緩緩道:“婷婷還沒好利索?那回是勁兒使大了,那老師早攆走了……等二審吧。”
電話掛斷。
劉浩純看著媽媽眉心皺出的川字紋:“媽,賠錢吧。”
“你小孩伢子懂個啥?”
“我都大了,我明白,該賠多少賠多少唄。”
今年過年回家,對方的家人找上門來了,劉浩純才知道這事。
當年自己獨自來北平的北舞附中學習,兩個月后,老家爸媽開的舞蹈藝術學校里,一個叫婷婷的六歲小姑娘,做下腰動作時摔倒,出現腿麻,腰疼癥狀,輾轉多家醫院救治,被診斷為脊髓損傷,無骨折脊髓脫位損傷,雙下肢完全癱。
一級傷殘。
需要終身依賴他人護理。
爸媽作為學校經營者和實際出資人,承擔70%的責任,共需要賠償106萬元。
爸媽拿不出這么多錢,一直拖著。
劉浩純知道,真要拿的話,是拿得出來的。
可以賣房子。
可以抵押貸款。
“媽,賠了吧,家里沒錢我以后掙,別折騰打官司了。”
“你才多大點兒,啥都不明白。”
呂舒娟起身:“錢賠了,拿啥供你讀書?”
劉浩純低下頭,咬著下唇。
婷婷的事,一直壓在心頭。
自己不敢譴責父母,會被罵不孝,良心上更做不到支持。
“我不想吸著別人的血跳舞……”
劉浩純這句話哽在喉嚨里,終于說了出來。
啪!
一記響亮的巴掌,在舞蹈室炸響。
劉浩純左側太陽穴上的紅色戒尺印下,是一個顏色更紅的巴掌印。
眼眶泛紅,視線變得模糊。
媽媽訓斥自己的話,變得混亂。
一點一點的失聰。
最后只聽見媽媽摔門離開時,說的那句氣話:“能耐你自己掙去!你沒吃過苦,啥都不懂!有能耐,從今兒個起,別管我們要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