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丞相處置他們?”劉禪一臉不解。
“侍中,朕是天子啊,何以朕不能像先帝斬首張裕那般,親自將他們繩之以法?”
這哪里是董允能答的?
他剛想轉移話題,天子的聲音卻已先他一步響徹了這間宣室。
“因為朕不似人君!
“因為朕沒有天威!
“朕不要再當深宮里的天子了!
“朕要像先帝一樣!
“朕要當馬上天子!”
劉禪的話聽起來任性天真,確實是蔣琬與董允熟知的那個天子。
開始豪言壯語,中間胡言亂語,最后沉默不語。
這不是天子第一次放狠話要痛改前非,勵精圖治。
琬允二人不敢說,今日之天子會不會又是片刻熱血。
思索兩息,蔣琬拱手上前:
“陛下任賢使能,從諫如流,深得民心,古之帝王甚于陛下者,臣不知也,何須在意那些狂生腐儒的井蛙燕雀之見?
“且天下事在陛下,在丞相,在所有受先帝殊遇厚恩而不能報的犬馬之臣,不在那些狺狺狂吠的燕雀井蛙。
“臣等敢竭股肱之力,效忠貞之節,繼之以死,報于陛下!
“今陛下得先帝托夢,以為大漢社稷禍福在于旦夕之間,遂有御駕親征之心,欲挽狂瀾之志。
“臣聞之不勝欣喜感激。
“然今軍勢如火,危似累卵,陛下當神器之重,實不宜置萬乘之軀于九死之地,以取威于天下。
“再者,陛下若欲布威于四海,又何必軍功?
“丞相所以著威立信,使文武百姓皆敬而愛之者,非是因為丞相軍功顯赫。
“而是丞相撫百姓,示儀軌,約官職,從權制,開誠心,布公道。
“盡忠而益時事者,雖仇必賞;
“犯法怠慢者,雖親必罰;
“服罪輸情者,雖重必釋;
“游辭巧飾者,雖輕必戮;
“善者,微而不賞者無有;
“惡者,纖而不貶者無有;
“于是百姓畏而愛之,所施刑政雖峻,而民無怨者,以丞相之用心平而勸戒明也。
“陛下天資卓絕,又有丞相治民理政之念可教習之,更有為社稷舍身忘死之念,臣以為假以時日,必可追及文宣二帝。
“屆時,陛下主內,丞相主外,興復漢室,還于舊都之日,臣等可翹首而待也。
“若舍萬乘之軀而以身犯險,臣以為此乃將軍之義,非帝王之義,不可取也。”
“以身犯險?將軍之義,不可取也?!”蔣琬話音甫一落地,劉禪便已勃然而起針鋒相對。
“前漢之時,高帝謀臣淵深,猛將林集,猶荷甲持戈,涉險負創,險死還生,遂成漢業。
“后漢之際,世祖以三千之眾當新莽四十萬之敵,逆戰昆陽;及兄長伯升為劉玄所害,悲不敢露,更匹馬馳詣劉玄自謝;
“后以河北未定,孤身渡冀,王郎出十萬戶相購,世祖北走幽薊,南渡滹沱,惶惑一時,危然后安,涉險如此,方奄有四海,鼎定乾坤。
“及建安之世,先帝敗軍荊楚,曹操拊手大悅,謂天下已定。
“然后先帝赴險孫權,東連吳越,舉兵西向,遂取巴蜀。及至奇計犯險于定軍,身冒矢石于陽平,曹操無計,基業乃固。
“便是逆賊曹操,亦曾困于南陽,險于烏巢,幾敗白狼,殆死潼關,然后偽立一時。
“反觀劉表劉繇,漢室后裔,身負人望而旁觀袖手,各據州郡而怕死貪生,虎狼在側而坐待成敗。
“于是群僚狐疑滿腹,四境降者雨集,遂使曹賊據河北,孫逆坐江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