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漢興亡在此一役,曹叡既來,朕若不往,朕憑什么跟他斗,又憑什么贏這天下。”
劉禪話止于斯。
由于今日言語頗多,情緒頗烈,喉嚨已經有些嘶啞。
蔣琬與董允二位宮府重臣之前不得不問,至此再無一問。
如果天子連他們的問話這關都過不去,如果天子僅憑他們三言兩語便又移心變意。
他們又憑什么相信這位天子真的不是片刻熱血,又憑什么真敢讓這位天子御駕親征?
這位不似人君的天子,靠他拙劣的試探,靠他輕易便被看穿的故作鎮定,靠一紙情如潮涌的帛書,靠一通旁征博引慷慨激昂的論辯,靠一份言語不可移其志,強敵不可奪其氣的堅定與不服于人,最終贏得了這兩位宮府重臣暫時的肯定。
“陛下準備何時出發?”須發斑駁的蔣琬問完這句話后突然哽咽,緊接著老淚縱橫。
沒有經歷過苦難的年輕人總是容易共情,看著這不知為何忽然紅了眼的蔣琬,劉禪忽然想到了那幅丞相仰頭問天,何薄于我的畫面。
根本沒有什么陛下但內里坐,外事聽老奴處置的戲碼。
也不需他扮蠢賣笑,裝乖示弱,最后找準機會奮起反擊一擊必殺。
他就這么輕易地拿到了去前線的權力。
似乎不是所有人都會為了權力去蠅營狗茍,似乎不是所有人都希望天子垂拱而治。
騙了無涯過客的歷史,大多時候是一部又一部以帝王將相為一己私欲而勾心斗角為主線的角斗戲。
角斗戲很精彩,但老天是一個頂好的導演,知道觀眾總有乏味時,于是時不時派出那么幾個異類殺出重圍,作為觀眾乏味時的調劑,讓觀眾驚艷一下回味無窮,或者嗤之以鼻皺下眉頭。
“今日。”劉禪答道。
…
…
落日。
隴右。
上邽。
一座長寬二里的土城。
一座與之齊長的土山。
一道由進賢冠,直據袍,一柄腰間配劍組成的剪影。
一名身披盆領鎧,腰挎環首刀的將軍從平地艱難地走上土山,向遠處那道落日下略顯瘦削的側影靠攏,鎧甲當啷作響。
“丞相!”將軍隨意抱了一拳。
“這地道究竟要挖到何時?難道一日不挖通,我們這兩萬多人馬便在此地與他空耗一日?”
冷日余暉映襯下,丞相臉上帶了些慘悴之色:“文長可是有了什么應對之策?”
丞相沒有回答魏延地道要挖多久的問題。
因為地道才剛剛挖了一日。
至于問魏延的應對之策,顯然也不是如何加快挖地道的速度,而是如何攻下這座小小的上邽。
此處的兩萬五千多漢軍已經與郭淮六千守軍交戰足足半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