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此時,他才發現整條斜谷幾乎沒有河道可言,又或者說,整條斜谷本就是一條完整的河道。
河谷北面坡地僅高出原本的石溪不過數尺,河谷南面斜坡最高處也只高出石溪不到一丈。
見尹大目猶豫,曹真直接拔劍以對:“賤奴,再不走我就斬了你!”
“大將軍!”尹大目欲哭無淚。
曹真見其仍不欲走,直接將劍橫在他脖梗前,作勢欲抹:“滾!”
尹大目最終無奈,含淚率百余虎豹騎踏著此時仍并不多深的溪水疾退而走。
谷地上,被擠在軍陣中間的近萬魏卒已呈崩潰之勢。
除了已經沒到脛骨的濁流和密密麻麻的腦袋外,他們什么也看不到。
本不致命的濁流緩慢向兩岸侵蝕,水位緩慢增加。
然而近半魏卒卻已亂成了熱鍋上的螞蟻,四散奔逃,越想快跑越跑不快,不少人跌倒在濁流里,被友軍踩踏而死。
大約半刻鐘過去,本不致命的濁流已是洶涌而下,石溪北岸全部被洪水淹沒。
因不知地勢而往彼處潰逃的魏卒大部分沒入濁流,小部分爬上陡峭的山壁,僥幸得活。
而往南山逃去的魏卒也并沒能全部上岸,被洪水侵蝕到只剩百余步寬的南山坡地早已擠滿了人,數千人被困在濁流之中。
所幸由于谷地確實寬闊,他們又離小坡地并不算遠,洪水確實只能淹到他們腰胯,雖仍有人被急流卷走,卻也有人艱難擠上高地。
然而已經登上南山小坡地的萬余魏卒,事實上也沒有如曹真下令那般往西面地勢高的地方殺去,而是憑著求生本能向遠離蜀軍的下游奔逃。
曹真與親衛死士被裹挾在潰卒中間,對此已是無能為力,只能被洶涌的人潮與戰馬推著往下游潰走。
蜀軍一直不遠不近地追著。
曹真很快看到了一面金吾纛旓。
又被裹挾著退了不知幾里。
曹真已被自己的親兵擠得幾乎動彈不得,而杜襲駭然萬分的聲音突然在他耳邊響起:“大將軍,咱們不能再退了!”
曹真聞言陡然一愣,而后一驚。
片刻后終于反應過來什么,順著杜襲的視線往下游望去。
只見斜谷棧道的入口,已經出現在他的視線里。
彼處山口極窄,積蓄了不知幾日的大水全部被阻于此,而后形成一股回流,如同漩渦一般沿著山壁向北山卷去,最后使得山谷積水越來越深。
放眼望去,棧道的入口,或者說出口,已經完全被淹沒。
南山山腳的小坡,也慢慢被越來越深的洪水侵蝕,原本逃得最快的士卒開始不再繼續往下游后撤,而是往上游方向擠壓。
不少軍士看出退路與前路盡皆斷絕,開始爭先恐后往南山爬去,卻由于山坡陡峭滑下坡來。
甚至后排士卒開始將正在爬坡的人扯下,自己往上爬,又被扯下,如是反復,最后幾乎沒幾個人能成功爬上南山。
這一片容納了萬余人的南山小坡地,很快成了一座孤島,水位越來越高,越來越多的魏軍士卒被泡在冰冷的洪流中。
困乏、疲累、驚恐、失溫,種種因素疊加在一起,任誰都明白,他們已經不堪一擊。
過了不知多久。
上游水勢似乎稍減。
水位似乎稍有下降。
而維持著軍陣徐徐東進的大漢禁軍終于到達戰場。
那面不斷前移的金吾纛旓之下,那位半條腿都泡在水中的大漢天子拔劍前指,怒聲疾呼:
“給朕壓上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