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都。
午時剛過。
張郃五萬大軍,加上民夫、輔卒共八萬余人,共分成前、中、后三部陸續拔營。
拔營的過程是漫長的。
從三月十一日開始,也即郭淮率五千人走山路夜奔天水的第二日,前部兩萬甲士與八千民夫輔卒開始先行離開。
到了三月十三日,中部以兩萬輔卒民夫為主的輜重營才全部完成撤離,一萬戰卒負責維持秩序。
一直到三月十五日,張郃親自率領的一萬精銳甲士與一萬青壯士卒,加上八千運輜重的民夫輔卒組成的殿后部曲才終于拔營。
花了兩日時間,三月十七,張郃終于率兩萬銳士東撤六十里,到了武都郡治下辯。
五十歲的武都太守韋誕率吏出城相迎,幾乎淚灑當場,直言差點以為自己回不去雒陽了云云。
其人出身京兆巨族,乃故大魏太仆韋端之子,師從草圣張芝,擅長各種書法,所謂隸書、章草、飛白、小纂無所不精。
所制“韋誕墨”更是與“張芝筆”、“左伯紙”并稱三絕。
大魏各宮殿的匾額題字、祭器銘紋,在過去幾年皆出于其手,去年才被外放到武都任職,似乎是曹叡想給他漲漲資歷。
而由于其人所領武都郡的戶口早在十年前就被大魏太祖遷出,所治不過幾千人口,此城又距西漢水糧道六十多里,
所以漢軍兩個月前只是象征性地安排了幾百人監視下辯動向,沒有浪費時間攻奪此城。
“右將軍大軍要下關中?蜀寇竟追過來了?不知小臣可否隨右將軍一并回關中?陛下該不會降罪吧?”韋誕心慌不已,連發數問。
依大魏律法,擅離治所者斬,方今天子又執法甚嚴,所以當初天水、南安、安定三郡皆叛,他卻是沒有叛,實在是不愿觸法。
就算僥幸脫罪,也把家族臉面與自己幾十年名望丟光了,直接社會性死亡,還不如死!
但你說他不怕死,怎么可能?
當年曹丕稱帝,建了座三十丈高的凌云臺,命他為凌云臺題寫匾額。
匾額掛上去之后,那位文帝發現有一點寫得不好,命人把這位大書法家吊到了匾額那里,命他就地點正。
他點完之后嚇得半死,回家后訓誡兒孫,以后不可再練大字楷法,實在是太要命了。
自漢軍北伐的兩個月以來,惜命的他可謂是心驚動魄,生怕哪天漢軍突然就來奪城,想跑又不敢跑。
一直到十幾日前,雍州刺史郭淮突然率軍從陳倉道入武都,他才感覺自己活了!
可萬萬沒想到,前幾日張郃大軍竟然又撤了!
據認識的人說,漢軍大軍就在后面銜尾追擊!
可憐他五十歲了,這幾日根本睡不著覺,感覺自己如果不跟著跑,要么就死在武都為國殉節,要么就為蜀寇所擒英名毀于一旦。
本想等刺史郭淮撤軍時,去問問他自己到底能不能走,結果卻一直沒等到!
萬念俱灰的他今日見到右將軍張郃的大旗,總算是鼓足了勇氣厚著臉下來一問,期待這位在雒陽也曾見過幾次面的右將軍能帶他回關中。
“府君城中有多少糧草?”張郃不答其人所問,反而發問。
韋誕一臉坦然:“右將軍,本來還有一千石,但前些時候郭使君率眾從陳倉道來,說沒帶糧食。
“我就做主,把城中存糧全給了郭使君,只留了百石,夠我與郡吏半月口糧,現在卻是幾乎無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