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
天邊云海翻騰,殘陽半隱,紅霞滿天,仿佛天空著了火。
余暉撒落龍首渠、連營、光化樓,照得一片血芒。
“嗚……”沿城下寨的同、華、邠、岐四鎮叛軍,幾乎是不約而同吹響牛角。屯駐各座都門的神策軍也陸續涌上城墻垛口,舉目望去。
這片刻動靜給人的感覺很滑稽,就像叛軍和城內的守軍打了個招呼。
“虎,虎,虎!”
“嗬嗬!”
“天子就在光化樓上,一齊朝他射箭,射死他。”
“打進長安,搶宰相家的貴女!”
未幾,大隊騎士開出轅門,呼天搶地,騷動不已。雖然是輕騎兵,但騎術是真的好。一手持旗,一手握弓,馬肚邊上則挎著竹制箭筒。只靠腿駕馭坐騎,卻是進退打轉,收放自如。就跟馬背上長大的一樣。是了,兵連禍結二十余年,騎術不好的早就丟了命,差的能有幾個。
噠噠噠。
馬蹄濺起沖天煙塵,令這些騎士宛如騰云駕霧一般。
“散開隊形。”
“百步內射箭,射完左走!右邊交替!”
嗖。
嗖嗖嗖。
賊騎分批次有序的交替進入百步內向城樓放箭。
光化樓上。
杜讓能、劉崇望、李溪三相與北司的中官們擁著皇帝站在大盾后,通過縫隙仔細觀察著叛軍。
賊勢滔天!
朝官當中如杜讓能這等大佬,經歷的場面多。鳳翔之亂,亂軍沖殺行宮,這老頭跑得比亂軍還快,竄進行宮一把揪住僖宗就跑,半路遇到叛軍攔路幾聲炸喝。南撤途中叛軍在后面追,他還心不慌手不抖的下達處理政務。總體而言,宰輔們還是穩得住。
中層官僚在藩鎮干過活的不在少數,兵變也不陌生,只要不是沖自己來的,還好。
遭罪的是新人。
尤其是那些登科未久的年輕人,剛在長安扎根,就遇到這種事。
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小臉煞白煞白,嘴角下意識哆嗦。
“殺殺殺,殺!!!”叛軍射完幾輪箭,又甩起鞭子在光化樓下縱橫馳騁,宛如放馬,看得出來他們的心情非常好,嬉皮笑臉,高聲叫嚷。
“巢賊搶得長安,咱就搶不得嗎!”
“打進去,撻伐皇妃美人!”
“哈哈哈哈!”
“……”
“四鎮作亂,某是無力了。尸位素餐,致茲大禍,罪也。”杜讓能聽得滿臉通紅,險些昏倒,被屬官扶了一把,安慰道:“國發大盜,這是誰也不想發生的事,相公不必過于自責。”
立刻又有舍人湊到杜讓能耳邊密語道:“賊勢滔天,中官不能退敵,不如許以好處,詔河東、汴、河陽大鎮入衛?”
“勿言。”杜讓能斥了一聲。
這力倒是夠大,可卻是好借不好還。
那李克用、朱全忠之輩,都是野心勃勃的歹人。
來了不走怎么辦?來了要把皇帝搶到自己地盤上去怎么辦?
糊涂!
“下一詔,言:有得李茂貞頭顱者,以鳳翔節度使賞之?相公以為怎樣。”又有屬官獻策。
杜讓能瞪了這人一眼,沒說話。
李茂貞殺人如麻,專事威刑,眾莫敢犯。未得大敗,誰敢叛之?現在尚有轉圜余地。詔書一下,雙方便是不死不休。萬一叛軍殺入長安,吾等死則死矣,何故置圣人于危難?
唉!
蠅營狗茍,鼠目寸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