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憂勞可以興國,逸豫可以亡身。”
太液池邊,圣人負手而立,望著波光粼粼的湖面,長嘆一聲。英武軍左廂指揮使王從訓、龍捷騎士兵馬使劉仙緣等新銳將領站在身后,默默聽著圣人對他們的告誡。
如今招募的三萬四千余勇士非常難得。
難得在何處?
蓋因隨著朝廷威望日趨不振,諸侯兼并難制,中官們以后很難再派人去關東招兵。
如何讓英武、龍捷、保國、佑圣、龍虎、內直六軍不被神策軍累年積習陋俗所染,墮落成新一批“長安俠少”,是近日圣人與南衙北司諸公諸使苦思的難題。
兵部上策:效仿河北藩鎮在軍士臉上刺字,但作亂,戮家人。
中官宣徽使景務修言:深筑營地,嚴禁新軍外出,無使與市場接近。
西門重遂下令:凡六軍新人,不許在人少的地方說話,厲行宵禁,入夜就熄火睡覺。
……
諸如此類,不勝枚舉,都是歷年來藩鎮們用過的比較有成效的帶兵之法,比如西門重遂的這個政策,就取材于安祿山、史思明、淮西節度使吳少誠等人。
安史之賊軍,太陽下山就得回營,入夜必須熄火睡覺。某個風雪夜,安祿山突擊檢查一軍營,時北風呼嘯,營寨萬籟俱寂。安祿山幾以營中無人,大怒,乃下令擊鼓點兵。鼓聲作而武人自氈篷魚貫走出,人皆一言不發。祿山按冊索名,令斬不應之人,呼畢,竟一個不少。
可謂強兵?
吳少誠父子之主蔡州,軍人不許趕集,不許喝酒,不許聚眾講話,過著日出而操日落而息的原始生活,人稱蔡軍“木頭”。小殷水之戰,德宗以夏綏節度使韓全義統十七道兵進討吳少誠。
諸道兵數次沖陣,蔡軍死傷頗多而軍無鼓噪,神色木訥,僵若死尸,巍然不動如泰山。
及至少誠反攻,騾騎爭先,蔡軍號號似狼。
諸道兵望之震怖嘩然,紛紛退卻,軍官殺不能制,王師遂敗績。
到了憲宗討淮西,李愬、李光顏這些猛人仍有心理陰影,數十萬大軍只敢僵持。
蔡軍可怕嗎?
大佬們的方法就擺在那,就看能不能對自己人夠狠。
而晚唐五代這會,搞什么軍事民主,對武夫一味施恩討好,壓根沒用。如許多狗血里上來就給武夫搞什么學校掃盲、子女學校、分田地,就指望著武夫納頭效死拼命,不可能。
這是個極其畸形野獸的暴力社會,武人的腦袋就有問題,反常理。
如果對武夫好就有用,那魏博、河東、幽州、橫海、各鎮的大帥們堪稱舔狗,把匹夫們當祖宗供著,然后呢?善終者十不有一?幾十個節度使在地府交流各自是怎么被花式弄死的?
太容易得來的東西誰會珍惜!
當然,在李曄看來,武夫們給你賣命,你對他們好點也是應該的。但是這年頭要想軍隊能打還基本可控,還得如朱全忠、楊行密、李克用那般,以更加殘酷打壓暴力的管理基礎上,再對武夫們有限度的好。
便是以對武夫寬厚仁慈出名的中興名臣郭子儀,也是個不為人知的活埋專家。打河東一口氣活埋七千騎卒,對,就是白起那樣,人還是活的,現場挖坑就埋。執掌朔方軍期間,聽說有人要作亂,立刻上門圍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