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軍容使西門重遂竟然訪問河東駐京進奏院,為圣人說媒納妃,這讓氏族上下倍感意外。
于情,圣人前年才討伐了父王,間接害死了她的叔父和很多族人;于理,氏族現在姓李,早就被宗正寺寫入鄭王一系多年了。然而父王與長者們一商議,立刻就同意了,然后把她的名字從李妙一改成了朱邪吾思。
她理解父王艱難——四面皆強敵,殘暴的汴人更是死仇,而父王明顯做不到百戰百勝。
孤獨背負著整個氏族興衰存亡的父王太需要盟友了。
但作為被決定命運的當事人,朱邪吾思也免不得猜測那個傳聞中的“長安小天子”是什么樣的。悄悄找幕府打聽了一下,原本心頭還籠罩著朦朧的遐想,聽完沉默了。去過長安幾個官人說,那圣人長得還甚是英氣,卻病懨懨的像個貓。而且喜歡哭,耳根子極軟,道德不正——被狐貍精勾了魂,就對發妻母子漠不關心,寵妾冷主,這能是好貨?
朱邪吾思非常失望。
她雖然清楚自己工具人的性質,但對枕邊郎不是考慮過。別的暫且不論,至少不能動不動哭哭啼啼的像女人一樣吧。病懨懨的像個貓,看來身體也虛弱得緊,只怕半日馬都騎不了。
萬一真的有難言之疾……也不知道行不行。
“走吧。”閉著眼吹了一會風,朱邪吾思好受了許多。
厭翟車繼續上路,經過翠秀的驪山腳下,晃晃悠悠地駛向灞橋。
“我們到家后,會先帶您到掖庭局教導宮廷禮儀。”宇文柔作為一個姐姐,耐心引導道:“言、態、行,衣、食、住,步、坐、站……屆時還會有其他女官教您讀書。”
聞言,朱邪吾思輕輕點頭:“我知道的。”
黃昏時分,灞橋終于肉眼可見。
當朱邪吾思前導后用相屬三四里的車駕通過寬闊的橋面上,正在河水中勞動的人們齊齊停了手上的活,投來目光。
看到人們呆滯的表情和怪異的發飾面容,還有河邊埠頭隨處可見重重打下的鞭子,朱邪吾思昏昏的頭一下清醒了。小嘴微張,驚訝的問道:“他們怎么全是光頭?沒有胡須,臉上血肉模糊發黑……”
“被施以這樣殘酷的刑罰,這些男人犯了什么重罪?”
宇文柔連忙伸手擋住她的雙目,嚴肅道:“他們是惡人軍,剔骨吃人呢,被圣人擒拿回來后,刺配到這苦役。勿視,臟了眼睛。”
走下灞橋,灞水南岸烏泱泱的聚著一群衣衫襤褸的男女老少。人群中,小吏們扛著繩索矩尺,手捧紙筆,急吼吼地跑來跑去測量廣袤,勘定地界。分割出來的方、圭、箕形田驗算畝數對不上或是邪、圓、弧形田計不準,便紅著臉高聲爭吵,互相指責。
直到他們的上官趕來,一頓數落,方才消停。
朱邪吾思停下車,遠遠觀察。
綠袍小官掏出司農卿李群下達的公文,站在土陂上喊道:“田五尺為步,步二百有四十為畝,畝百為頃。度其肥瘠寬狹,以居其人。凡給田之制有差,園宅之地亦如之。凡授田,先課后不課,先貧后富,先多后少。這次授田也是老規矩。課戶每丁粟二石。輸調,綾絹各二丈,布加征五分之一。輸絹者,綿三兩。輸布者,麻三斤。都明白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