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舍的鄭大爺是個五十多歲的精瘦老頭。不知是伙食不好,還是勞動量大,這里干活的人都不胖。有的腿還不如大錨胳膊粗。
大錨是要飯要到我家的,那時父母剛剛去世,我便讓他住在了我家。大錨屬于大骨架,身體很結實,肚子上的肥肉比普通胖子的要硬。
我懷疑這小子肉里藏著石頭。他現在的名字是認識我之后改的。我叫起帆,他叫鐵錨。
“到了。”鄭大爺指了指。這是紅色時期的老式三層建筑,總共三層。我跟大錨被分到了二樓。
“謝謝大爺。”我謝道。鄭大爺話不多,利索;也有可能不想跟新來的打交道。
“這是人住的地方嗎?這也太臟了吧!”大錨人早就溜進了房間,他這一嗓門,整個樓里的人都能聽的見。我走近一看,房間亂七八糟,大錨甚至在角落翻出一坨干扁的排泄物,沒錯是一坨曬干了的屎。這哥們得有多“喜歡”這宿舍,走時還不忘記留個“紀念”。
“大爺,這是人住的嗎,這也太臟了。”鄭大爺正在解鑰匙,抬頭望了一眼地面。
鄭大爺停下手中的活,穩穩的說:“你嚷什么嚷?你想干凈的,滾去那邊。”我跟大錨順著手指方向望去。
“發什么呆,不去就在這呆著。”鄭大爺不耐煩的說。
“兇什么兇,去就去!要是不干凈我還找你。”大錨吃軟不吃硬,大搖大擺的朝“新房”走去。
畢竟是新來的,大錨這樣肯定會吃虧。我笑著說:“鄭大爺,他就這樣,您別介意,我替他給你道個歉。”鄭大爺把鑰匙給我,意味深長的看了我一眼就走了——這人說話做事果然利索……
“老帆,看什么呢,哥們都快累死了。”大錨背著自己的行李,手里領著我的物品。
這間房門刷成紅漆,跟周圍格格不入。就連門鎖都涂上了紅漆。
“這間屋怎么是涂了紅漆?”我疑惑道。
“管它什么顏色的漆,只要干凈就好。老帆,還愣著干嘛,哥們的腰都快累斷了。”
打開房門,一股刺鼻的油漆味。房間里的桌子跟床全涂了紅漆——包括墻面。房間看上去過于鮮紅,甚至有些詭異。
“大錨,我覺得這房間不好。”我一邊觀察,一邊說。
“哪里不好,我覺得挺好的,比咱倆房間還干凈。”大錨坐在床上說。
“就是因為太干凈,反而奇怪。為什么只有這間屋這么干凈?”
“老帆,我就說,讓你少看你祖先留下的奇奇怪怪的書,看多了,都神經了……”
“滾,你才神經。”大錨天生喜歡貧。第一次遇見他,他蜷縮在我家門口,看上去都快餓死了。就在這種情況下,他還給我講了個笑話。后來他只要一貧,我就拿此事挖苦他。
大錨“嘿嘿”一笑,這話茬就算過了。人這一輩子,能有一個真正的朋友也就知足了。我跟大錨這種緣分,長長被我當做上天對我的補償。我甚至開玩笑對他說:“你干脆姓楊得了。”每當這時,他便回道:“你咋不改成褚?越是孤兒,越不能斷了我們老褚家香火……”這種玩笑一開就是十幾年,很快。
我半跪在地,發現床板下面也涂了紅漆,心中暗想:“這還讓不讓人睡了?”幸好上面沒有涂,不然真沒法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