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秦沉聲道:“可若是鄒卿到了邯鄲,出任了趙國新學宮的大祭酒,那么以趙國如今之強,陰陽家之道必然能夠風靡天下,如法家、儒家這般成為當世顯學。”
鄒衍一拍手掌,笑道:“知我者,蘇卿也。”
蘇秦重重的哼了一聲,道:“難道鄒卿就不怕因此而承受污名嗎?”
鄒衍笑道:“孔子當年誅少正卯,為世人所唾罵,可如今儒家弟子無不視此舉為撥亂反正,可憐少正卯一條性命枉死。若是有朝一日老夫的徒子徒孫盡居趙國高位,天下皆以老夫為思想始祖,到那時老夫自燕赴趙便是棄暗投明光耀天下,正為一段佳話,又何來的污名可言呢?”
蘇秦冷冷的說道:“這可是叛國之罪!若是蘇秦將此事上報,那么鄒卿覺得大王會如何想呢?”
鄒衍聞言大笑:“蘇卿,此處只有你我二人,又何必說這些虛偽之語呢?若是你當真對大燕如此忠心的話,此刻又怎么會在這里和老夫這般廢話連篇呢?蘇卿也是聰明人,若是再故弄玄虛下去,那就是白費老夫一番真心直言了。”
蘇秦沉默了。
鄒衍倒也不著急開口了,就笑吟吟的坐在那里,一邊喝酒一邊等待著蘇秦的回話。
看得出來,蘇秦十分的糾結,臉上的猶豫神情極為明顯。
良久之后,蘇秦才嘶聲道:“大王對我有知遇之恩,我……”
鄒衍打斷了蘇秦的話:“雖然老夫和儒家不對付,但是孟子當年說的話老夫覺得還是有道理的。孟子曰:‘君之視臣如手足,則臣視君如腹心;君之視臣如犬馬,則臣視君如國人;君之視臣如土芥,則臣視君如寇仇。’蘇卿得大王信任,孤身入齊九死一生,終于實現當年和大王之約定,成功使齊國衰落并之滅國,已然是對大王最好的回報。可蘇卿回到燕國之后得到的又是怎么樣的對待呢?若不是趙王仗義執言的話,今日蘇卿能有資格參與這廷議嗎?而廷議之上大王的態度又是如何?”
蘇秦越聽臉色越是難看。
雖然他也很清楚鄒衍這是在故意挑撥自己和燕王之間的君臣關系,但有一個該死的關鍵在于——鄒衍說的是事實!
鄒衍繼續說道:“不僅如此,在蘇卿潛伏臨淄的時候,趙國人暗中也幫了蘇卿不少的忙吧?大王對蘇卿有恩,蘇卿報答,老夫欽佩。那么這趙王對蘇卿之恩呢?難道蘇卿就能夠完全無視,無動于衷了嗎?”
蘇秦臉上的糾結越發的明顯,良久之后咬牙道:“鄒卿,還請給蘇秦一些時間,讓蘇秦好好的思考一二!”
鄒衍微笑道:“這也是應有之義,若是哪天蘇卿想通了,盡管來尋老夫便是。”
蘇秦點了點頭,起身告辭。
鄒衍將蘇秦送出大門,轉身回到大堂。
一個身影出現在鄒衍身邊,低聲道:“鄒師,這蘇秦如此猶豫,足見對燕國之心不死。若是他去向大王告狀,豈不是麻煩?”
說話間,隱約有殺氣透露。
鄒衍瞪了這名心腹弟子一眼,道:“你也是跟隨老夫多年之人了,做事怎能如此魯莽?擅殺同僚,不合陰陽天道,此事休要再提!”
心腹弟子唯唯諾諾,不敢多言。
鄒衍教訓了弟子幾句,看起來也有些疲憊,微微揉了揉太陽穴,道:“他遲早會答應的……就算他不答應又如何?如今大王根本就不信任他,縱然他去大王面前告狀,這空口無憑的他怎么跟老夫這個王師對峙?好了,扶老夫去歇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