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內陳設簡單,兩排大通鋪,二十條漢子同住。東面是一個軍綠色大鐵柜,用以擺放臉盆、毛巾等洗漱用品。中央搭了個三角鐵架,用鐵鏈吊著個烏漆嘛黑的火盆,因為天寒地凍的緣故,盆內柴火經常數月不滅。
整間宿舍只有南面開了扇小小的窗戶,為了避免暴風雪震碎玻璃,窗戶是焊死的。不過,好歹能看見外面世界小小的一角。
昨夜又下了一場暴風雪,好在現在雪停風止,難得一見的陽光斜斜射入屋內,灑下一地銀白。
我扒拉著被子,長嘆一聲。腦海里關于巫中峽谷的種種畫面,依舊若隱若現。
“當、當、當……”
這時,墻上掛鐘響過三聲。我抬頭一看,已然是早上八點整。這才猛然想起,今天輪到我站崗。于是,趕緊起床,整理內務,穿戴軍裝。掛上步槍,披上加厚的軍大衣,著急忙慌地出了門。
“樓小佳,你這王八蛋怎么不叫醒我?萬一連長查崗發現我不在,咱們班又得挨批!”
我一邊埋怨同宿舍的戰友,一邊掀動門簾。
一推開門,眼前白茫茫一片,世間萬物仿佛都被天地這個大熔爐,熔成了白銀。
昨夜剛落的新雪,在零下三四十度的低溫下,迅速結成一層層冰屑,白得晶瑩剔透,就像一塊塊鏡子碎片。陽光一照,冰屑透光,從四面八方折射過來的陽光線使人眩暈。
我馬上戴上護目鏡,防止雪盲。饒是如此,還是被打眼一陣強光晃了眼,腳下陣陣踉蹌,突然“嘭”的一下,與什么人撞了個滿懷。
這一下可撞得不輕,直給我撞了個王八朝天。我只覺自己好像撞的不是人,而是撞上了一根鐵柱,一座大山。最可氣的是,我一米八二的大高個,身體也算強壯。連隊里斗角力,除了我們連長“黑旋風”之外,沒人是我對手。可這一下就把我撞倒不說,對方居然沒事兒人一樣,連晃都沒晃一下。
“你瞎啊!”
我蹭地一下竄了起來,剛想發作,又羞又憤的目光卻驀然撞上了一雙眼睛。
我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眼睛,甚至懷疑這是不是人類的眼睛——這雙眼睛里簡直沒有半點情感!
當然,這雙眼睛絕對正常。眼白是眼白,眼珠是眼珠,瞳仁是瞳仁,拆開來看沒有半點問題。可湊在一起卻哪哪都不對勁,仿佛對所見的一切冷漠到了極點,深邃得就像是一汪深澗,一片迷霧,一顆沉入深海的寶石。
無論誰看到這樣一雙眼睛,一定這輩子都難以忘懷。
無論誰看到這樣一雙眼睛,一定都不敢與它逼視。
所以,我當時心中一凜,下意識退后幾步。
這時,我才終于看清眼前這人的外貌。
只見他與我年歲相仿,估摸著是個二十郎當歲的小伙子。模樣生得有幾分病態,臉頰因消瘦而凹陷,臉色異常蒼白,眉宇間滿是清清冷冷的神色,仿佛對一切都滿不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