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步步下臺,氣勢如山,隨著他的前進,仿佛上古兇獸逐漸露出獠牙,發出沉重的吐息,在場所有甲士都雙膝發軟。
如此可怖的人竟然長相出奇的俊朗,年紀約莫四十,唇上留一抹胡髭,眉毛濃黑,雙眼細長,吐露寒光。
他俯身盯著地上的士兵,不顧他的瑟瑟發抖,伸手拍了拍他的頭:“記住了,你現在是個卒子,剛才打你的那位官至果敢校尉,我官至衛國將軍,爵拜威信侯,我下的令,他動的手,你有何不滿?”
沒等那人回話,他起身沖著所有人大喊:“我知道,你們都是天驕貴胄,沒吃苦,但是現在你們的身份變了,你們現在是我大燕最多最普通的一名,燕翎衛士兵!”
“燕翎衛,軍中最重要的是什么?”他大聲問。
“服從長官的命令,誓死衛國!”他們身后所有燕翎衛士兵捶著胸甲大吼。
嬴鉞混在那一排“少爺兵”里,與所有人一樣,被燕翎衛的齊聲怒吼嚇了一跳,他抬眼偷瞄那個訓話的將軍柳玄,又趕忙低下頭,不敢與之對視。
柳玄揮揮手,燕翎衛里出來兩個士兵,把地上被嚇癱了的甲士拖走。他繞著“少爺兵”們轉了一圈,道:“你們心中憤懣不滿,我不在乎。我來管教你們,是陛下的親口詔令,你們恨我,想要殺我,都可以。但前提是你們的父母兄弟能夠帶兵殺進燕京,推翻大燕,并且贏過我手中的劍!”
他狹長的眼里寒芒暴漲,掃過全場,沒有一人敢抬頭。
一番誅心的話讓這些公子們額角淌汗,一個個成了驚懼的鵪鶉。
柳玄站在場中不開口,也就沒有一個人敢出聲,一時間演武場內寂靜如鬼蜮。
良久,柳玄開口道:“今日到此為止,諸將士,卸甲!”
嬴鉞條件反射地動手去解盔甲的絲帶,這幅盔甲對一個九歲的孩子來說過于沉重悶熱。
一只手拉住了他:“別動,你又要找死嗎?”熊瀾低聲呵道:“卸甲的意思是解散,不是真的脫下甲胄!老實待著!”
嬴鉞鬧了個紅臉,趕緊收回了手,確認柳玄沒有注意到,才感激地沖著熊瀾笑了笑。
“真是個呆瓜。”熊瀾小聲嘟囔。
盡管大燕的江山搖搖欲墜,四方諸侯蠢蠢欲動,可這個日漸衰老的巨人仍保留著一部分悍勇,燕翎衛就是最好的證明,其內每名士兵皆選自世代良善之家,對皇室忠心耿耿,行動迅捷,與燕京其他衛戍軍隊截然不同。
燕翎衛迅速撤離,只留下了幾名校尉引導公子們離開,嬴鉞注意到那名掌鞭親衛也在內。
隊伍動了起來,那名親衛行走在隊列的中間,正巧挨著嬴鉞。
嬴鉞目光一直盯著他腰間的皮鞭,回想著剛才的場景,一不留神想起了云煌草原上的牧羊童,也是手里拿著皮鞭,時不時揮鞭擊中離群之羊的犄角,使羊群不至于走散。坐在馬背上呵斥揮鞭,想起來也有著將軍的氣概。
“在看什么?”粗獷而年輕的聲音響起,嬴鉞一愣,那個親衛已經將鞭子解下遞了過來,“一個鞭子,你要是喜歡就送你了。”
那個親衛笑了起來,一臉的憨厚,難以想象他剛剛用這個鞭子對一名貴族大打出手。
“我叫王冕,你呢?”
“嬴鉞。”
“那...叫你阿鉞可以嗎?”
他把鞭子遞到嬴鉞眼前,大有你不收下我不收手的意思。嬴鉞把鞭子收了起來,道:“可以,我的朋友都叫我阿鉞。”
王冕又憨憨的笑了起來,隊伍里的公子們看著他們倆將鞭子當做禮物贈來贈去,都一臉的無奈。
咸亨九年,在大多數人眼中,這是平凡無波折的一年,但在這一年,或許是命運的指引,時代的主人相逢,一切還蒙在偽善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