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沉吟一會兒,沖著竇左點了點頭,老黃門立時躬身隱入帷幕后面。
嬴鉞知道小樓就要出來了,他又想起了那天望犀閣上看到的燈火與星月,他突然不由自主地挑起眉毛,帶著一絲炫耀看向熊瀾,卻發現他只是目不轉睛地看著階下的赤契鐵。
一旁靜坐的定戎衣緩慢睜眼,當那群舞者退下之后他便閉上了眼,像是在回味舞曲之中的大漠風光,“赤契,不如趁這個時候把你的客人叫上來吧,我老頭子也想見見了。”
侍者從門外叩首:“客人......來了。”
皇帝看向赤契鐵,他搖了搖頭,表示自己沒有去叫。
一時之間大殿內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門口,突然一陣涼風吹了進來,門前的燭臺火焰一陣明滅,空氣肉眼可見的波動起來,眾人還沒有回過神來,一個黑衣高挑的身影就出現在了門內。他踏著緩慢的步子,卻渾然自有一種攝人心魄的魅力。
這人一出來,熊瀾立刻臉色蒼白起來。
黑衣人掃視了一圈,他的眼睛滿含溫情,好像融融的月光,所有對上的人都不由自主地對他生出好感來,只有看向熊瀾的時候,眼神突然冷厲,然后又松懈下來,淺淺地一笑,好像眼睛里有一只敏感易怒的小獸,它感受到了一種熟悉的氣息,先是警惕,然后發現其實那是可親的人,于是放松了一身的刺,不再露出尖牙。
可熊瀾卻從黑色的眸子里讀到了一只猛虎,猛虎舔著爪牙,花紋斑斕。
眾人正為他這一手暗自咂舌,黑衣人卻慢慢走了起來,他路過每一張桌案,凡是佩刀帶劍的,此刻都在主人的鞘中兀自龍吟起來。
好像他正走在加冕的路上,路途平坦,周圍刀劍朝拜!
比起御座上面色緊張,暗自吞咽唾沫的皇帝佟昱,他似乎才是握緊天下權柄,手掌千萬生殺的皇帝。
“貴客臨門吶,陛下,盡一些地主之誼。”定戎衣這名久經沙場的老將此刻像重臨戰場一樣瞇起了眼,舔著干裂起皮的嘴唇,他的手還無意識地在腰間上下動著,近六十年的戎馬生涯,他早已習慣腰間時刻懸掛一柄寶刀。
聽到了定戎衣的催促,皇帝終于回過神來,不禁老臉一紅,想著朕好歹也是一國之君,萬萬不能在臣子面前失了尊崇,于是略整袞服,想回復一下皇帝的尊嚴,卻發現自己剛才來的時候圖涼快扯開了衣襟,此刻說實話真的算是衣冠不整。
黑衣人走近了,卻突然拜倒在地,頭埋得極低,像是迫于皇威不敢抬頭直視御駕,“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他高呼三聲,皇帝一時愣住了,又聽得底下人道:“草民狐偃,略施小技,還望陛下勿要怪罪。”
“哪里的話,先生手段......高深,真還是頭一次見呢。”皇帝畢竟坐了幾十年的座位,也不是傻瓜。
君臣相樂的畫面剛出現一秒鐘,竇左便從帷幕后面現身了,身旁還跟著一名身著緋紅朝服的年輕官員。
皇帝一見到那名官員,立時喜上眉梢,拉住他的手跟狐偃說:“這是我朝翰林學士魯踐,說起學識來,怕是燕京年青一輩第一人呢,魯踐,這是......狐偃先生。”
魯踐看到跪在地上五體投地的狐偃,眉毛禁不住一跳,先是躬身對著皇帝拜了一拜,口中說道:“陛下恕臣無禮了,適才與太子講完學,正巧碰上竇公公奉您的旨召太子進宮,我便也冒昧跟來了,還望陛下恕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