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灣,南河鎮。
大雨瘋狂地從天而降,黑沉沉的天就象要崩塌下來。風追著雨,雨趕著風,風和雨聯合起來追趕著天上的烏云,整個天地都處在雨水蒼茫之中。
“轟隆隆”——
一聲悶雷,伴隨著閃電照亮了一座二層小洋樓,彭湃從睡夢中慢慢睜開了眼睛。
朦朦朧朧中,電風扇轉動的吱嘎聲不斷響起,一個聲音仿佛從很遙遠的地方傳了過來。
“……今天13時左右,長江九江段4號閘與5號閘之間決堤30米左右。洪水滔滔,局面一時無法控制。現在,洪水正向**市區蔓延。市區內滿街都是人。靠近決堤口的市民被迫向樓房轉移……”
長江決堤?
彭湃從床上坐了起來,看到了柜子上的笨重的象方盒子一樣的康佳彩電,看到了電視中的洪水肆虐,也看到了身著迷彩服的解放軍。
他低頭看看自己,身上已沒有了油膩的小肚腩,幾塊腹肌青春洋溢地展示著它們的存在。
過了好大一會兒,他才終于明白,歷盡千帆,自己已然重生歸來,“今天,是什么日子?”
“什么日子?1998年8月7日星斯五!”小妹彭冰正端著碗看電視,她起身走到月歷牌旁,大聲念道,“戊寅虎年,六月小,宜祭祀,沐浴,破屋,壞垣……哥,你睡了一覺糊涂了?還有一個月你就要上大學了!”
彭湃定定地看著膚色黝黑的小妹,她大約才有**歲的樣子,對,1998年她剛剛上小學二年級,這一個暑假下來,在大街上瞎跑亂躥,被曬得象個小黑人。
彭湃倏地記了起來,這個日子正是九江決口的日子,后世的自己擔任過市防汛抗旱指揮部總指揮,他對九八年那場特大洪水進行過深入研究。
那一年的那個夏天,那場洪水肆虐大半個中國,滔滔江水無情地淹沒了房屋,沖走了一個又一個死死拽住樹干的生命,災情一再告急,全國人民的目光都聚焦在這場災難與救援當中……
8月7日,長江的九江段干堤決口,舉國震動。面對史無前例的洪災,其后陸續110名將軍,5000多名干部,27.85萬部隊士兵和武警奔赴現場進行救災。
……
時間是一個輪回,沒想到自己又回到了二十年前。
皮革味,膠水味混合著油漆味再一次鉆進他的鼻孔,他起身走到窗前,后院的車間里,二十幾個工人正在埋頭制鞋,設計、選料、制幫、跑幫、排鉆、扣底等三十多道工序就在這個狹窄的車間里有條不紊地進行著。
“轟隆隆”——
夏雷陣陣,彭湃腦里也是電閃雷鳴,對,也是一個雨天,鎮上的鞋廠南光制鞋廠倒閉了,作為廠長的父親在這一天黯然下課接受調查。
后世,無論酒酣耳熱還是孤燈對座,他都會感嘆家國一體,國家有難的那一天,自己家也遭受了重大變故。
“哥,哥,你在想什么?哎喲——”
小妹彭冰端著飯碗,那種畫著一串葡萄的大碗,又湊了過來,可是卻不提防彭湃冷不丁捏住了她的小臉。
“是重生了,不是做夢。”彭湃不知是喜是憂,喜的是手里全是王炸,憂的是家里既將面臨變故,但是這一場夏天的雷暴,他不會再輕輕地放過。
“什么重生,哎,哥,你到哪去?”大雨中,彭湃拉開門沿梯而下,雨傘也沒有拿一把,彭冰趕緊放下飯碗,跟在哥哥后面跑進了后院的“工廠”里。
南河,交齊鐵路、南煙鐵路在此相接,齊秦高速公路穿境而過,優越的交通條件為南河鎮制鞋業的提供了便利條件。加上在上世紀80年代初有很多村民坐火車去秦灣鞋廠打工,這些人學成手藝后都選擇了自已單干,小型鞋作坊如雨后春筍般涌現出來。
一戶影響兩戶,一家帶動數家,男女老少齊上陣,家家戶戶辦工廠,彭湃記得,到了千禧年的時候,南河的皮鞋年產量達到1億雙,每十三個中國人,就有一人腳穿南河的鞋。
自己家里也是這樣的小作坊,把家里的院子上空蓋起來,一臺制鞋機,三五個人就能撐起一個小廠,算是中國式“車庫創業”。
在這樣的作坊里,老板就是員工,老板娘就是財務,在小作坊里把樣版、款式打好,再拿到市場上,給別人看樣訂貨。有了訂單,拿回來再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