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家小院。
幾行竹籬笆隔開了堂屋和雞圈的距離,除此之外,還有幾只黃狗大小的豬崽在籬笆下蹭來蹭去,用嘴去咬那些青黃的雜草。
這是公野豬和母家豬的雜交,它們的鬃毛又黑又硬,腿更長,牙也更尖利。
豬崽們又被一圈竹籬笆籠住,把它們和小雞分隔開,顯示是擔心它們會偷吃雞仔。
難免會有臭氣。
即便主人家再怎么掃撒,那家畜的臭氣,又腥又臊的刺鼻味道,還是一股股傳進來。
穿著發白舊衣的貴公子沉默站在窗前,眼神空洞地投射出去,室內昏昏暗暗,濃云把天上的光亮都遮蓋住,明明是白晝,卻更像夜晚。
雷蛇在天上竄動,電光一閃即逝,旋即,便是鋪天蓋地的猛烈大雷聲!
暴雨將來的沉悶氣息從云層厚厚蓋下,又悶又熱。
噗——
一道雨線打下來。
噗!!!
密密麻麻,成片成片的大雨滂沱落下!
楚珣微微抬起眼,他費力挪了挪步子,從屋角抄起一把破舊油紙傘,轉身走出門去。
隨著他的動作,那本就病弱的臉色,更灰暗了幾分,疤痕在用力時掙開,幾滴血珠子迸出來,讓他身上那發白的舊衣,隱隱透出鮮紅的顏色。
刷!
踩著泥漿未走出幾步,院外的小木門就被一把撞開。
錯愕的楚珣還不及反應,就與急匆匆的小婦人撞了個滿懷。
他后退了幾步,伸出手,自嘲笑了笑。
“夫人,我幫你吧。”
把油紙傘遞過去,楚珣費勁搶過那個偌大的團篩,用兩臂顫抖抱住,一步步朝屋里走進去。
那原本可打碎高山,截斷江流的臂膀,此刻連抱住團篩,都顯得格外吃力,每一步走出,都是搖搖欲墜的樣子。
楚珣咬著牙,血氣涌到臉上,他幾乎是強撐著,走完短短幾丈遠的路程,而放下團篩時,他后背已全然是被冷汗浸濕了。
“勞煩公子了。”
身后傳來收傘的聲音,小婦人怯生生的聲音如蚊吶般,低低響起。
楚珣喘著粗氣,對小婦人擺了擺手。
同樣是泛白發黃的衣裳,沒有半點顏色,袖口處還有些破損,漏了些稀稀疏疏的針腳出來,可粗布衣裳卻掩飾不住天然的麗色。
秀氣甚至算得上幾分清麗的小婦人低著腦袋,正在用手帕擦拭發絲上的雨水,察覺到楚珣的目光,她急忙側過身去,不自覺用手帕遮住面頰的疤痕。
那是一條褐色的猙獰痕跡,像一條蜈蚣,從眉骨到下顎,牢牢占據了小婦人半邊臉頰。
楚珣默默偏過臉去,移開了目光。
“這是丈夫打的,已經三四年了,本以為疼幾天就好,誰想到就留疤了呢。”
她輕聲笑了笑:“公子被嚇到了吧?”
楚珣搖了搖頭,沒有說話。
在從長安回廣陵的路上,他被一群鐵甲人中道伏擊,那是九閽虎豹,也是西楚最精銳的一支鐵騎。
隨從盡皆身死,連他自己,也是狼狽掙扎逃到劍南道,爾后在這荒原的山村里,被人偶然從河里救起。
收留他的這戶主人,是個年輕的寡婦。
二十出頭的樣子,有一個小孩,現在在學塾里讀書。
這戶人家的主人是個酗酒的獵戶,聽說早早死在了山里,成為了虎狼的食糧,他的脾氣似乎也不是很好,寡婦身上很多疤痕,都是獵戶遺留下來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