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爹開口的第一句話就是一個驚雷。
因為在我的印象中,我爹是一個非常顧家的人,村里的很多男人都把老婆孩子扔在家里,去六十里外的縣城里打工,他一直就沒有去,大伙都知道他放不下老婆孩子。
可今天,他突然要走了。
“去哪?”
我媽問道,我媽是個再樸實不過的女人,一點城府都沒有的樸實,一輩子在山里,沒見過什么世面。太過分的比喻用在我媽身上不大合適,但說實話,騙我媽并不比騙一個十歲的孩子難多少。
“應該是津城”我爸回答道。
“去那干啥?這么遠,人生地不熟的”我媽不放心地問著。
爹似乎是猶豫了一下,說道:“我一直沒跟你提過,孩子他爺爺知道這事,孩子他大爺爺有個兒子,也就是我叔伯兄弟,叫張彥,他在津城混的不錯,他替幾個老板找保鏢賺個中介費,這不一直惦記著他二叔這邊生活的太困難,肥水不流外人田,把我介紹過去,當兩年保鏢,多賺點錢,回來給倆孩子娶媳婦,你說他大老遠讓人過來了,我不得給人個面子嗎?”
我的確是有個大爺爺,是我爺爺的親哥哥,我爺爺叫張二狗,大爺爺叫張大狗。但是我只是聽爺爺提起過這么幾句,多余的事情我就一概不知了。突然又多出來這么個叫張彥的津城叔叔……反正這些話聽起來就有種漏洞百出的感覺。
可是我媽呢,她好像還真就信了,她只是搓著圍裙關切地問我爹:“當保鏢啊,會不會出啥事啊,是不是得跟人打架啥的?”
我爹似乎是松了一口氣,笑著對我媽說:“不會,其實就是走個過場,看看門啥的,據說錢賺的可輕松了。他們城里人都傻著呢。”
我媽聽我爹這么一說,這才松了口氣。
他說的話,我媽信,我弟弟那憨貨他肯定也信。
我不信,我看著今天所有的事都很別扭,聽我爹所有的話都很別扭,總之,就是覺得其中有蹊蹺。
我爹又扭頭對著我說:“我托了一個好朋友,你見到他,就喊趙叔叔,他會時常來看你們,你們有什么事都可以找他,他可是縣城里的警察,一般的事他都能擺平。”
什么?什么時候我爹又多了一個警察朋友?他這村門口都不怎么出的大老粗,也有警察跟他做朋友?
我忽然想起來,這些年,我爺爺時不時的就讓我爹往山下寄信,難道……
想到這,我剛要張嘴說話,我爹就重重地在我肩膀上拍了一下,把我到嘴邊的話都給拍了回去。
他掐著我的肩膀說:“根生啊,好好照顧你媽和你弟弟,爹會時常寫信回來的!我走了”
他最后看我的眼神很深沉,我不知道那代表著什么。我只是隱約感覺到,這件事情遠沒有表面的那么簡單,而且我爹,他可能不會再回來了。
事實正如我擔心的那樣,我爹再也沒有回來過!
就在我爹離開后的一個禮拜,果然有一個人來到了我們村,他從鄉親們那打聽到了我家的住處。
推門進來便說:“我是趙建國,張傻根同志出遠門之前托我時常來看看你們。”
這人長得很是喜慶,眉開眼笑的,他穿著時髦的皮夾克,皮鞋上落了一層土,應該是上山時候弄臟的,左右手各拎著一個桑皮紙裹起來的小包。
還沒等我跟我媽反應過來呢,張根活同學就先跳起來迎了上去,一口一個趙叔叔辛苦了,來就來吧,還帶什么東西一類的屁話。順手結果了兩個小包裹,就把人往屋里讓。
張根活今天怎么這么積極啊,很明顯,趙建國剛一進屋,他野獸一般敏銳的感知就告訴他,那兩包是好吃的。
我們家就兩間屋子,一間大屋子有炕,一家人都擠在上面睡覺。平時在院子里做好了飯,吃飯的時候就在炕上吃。另一間屋子小點,小屋的屋里有幾把椅子,平時要來人串門,喝口水聊個天什么的,自然是在這個小屋子。
此時根活把人安排到了小屋子的椅子上,“嘿嘿嘿”地就拎著好吃的進睡覺的屋去了。
看的我這個急啊,這可是縣城里的好吃的,我也想吃啊。可是我是家里排行最大的,家里來客人,我爹不在,我能不陪著嗎?
此時的我用心不在焉、神游天外來形容是再適合不過了,我心里只惦記那兩包吃的,姓趙的說了什么,我基本上都是用“奧”、“呵呵”、“是嗎”、“這樣啊”、“嗯是”這些話來回答,我心說我哪有心思和你說話啊,你有什么要說的說完了就走吧,我著急。
“張傻根同志這兩天有沒有給家里來信啊?”
我用余光瞥見張根活在屋里吃東西的樣子,心說你個犢子你也不想想你受苦受難的老哥,你吃的怎么這么心安理得呢?
“同志?什么同志?”
“啊,不是,重點不是同志,我說,你的父親有沒有往家里寄信?”
這個趙建國,他怎么這么有耐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