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玉言摸了摸藏在靴子里的小匕首。這東西,也該派上用場了吧?
戲路已斷,愛人將逝。事到如今,他還有什么好害怕,還有什么好牽掛?
就在這時,肩頭被人輕拍一下。
蘇玉言回頭,望見男孩的臉。
是石星蘭的學生、白貓的主人燕三郎,就住在這附近。蘇玉言認得他,見他小臉被煙熏得烏黑,下意識拿了個青帕子給他:“火起時,你在?”
燕三郎點頭。
“可瞧見是誰放的火?”
不等燕三郎回答,蘇玉言又自嘲一笑:“罷了,我已知道是誰。”
他滿身意興闌珊,燕三郎卻在左顧右盼。
很好,周圍鬼影都沒一個。至于瞧熱鬧的街坊鄰居,這會兒都被隔在高墻之外指指點點,誰也看不到這里來。
蘇玉言正抱著頭,全無形象地坐在地上,卻見眼前憑空多出三個本子。
最上面那本,封皮上的字跡是他格外熟悉的娟秀:
《紅顏碎》。
蘇玉言呆住了,瞪圓了鳳眼,好一會兒才顫聲道:“這、這是……”
一向清潤的嗓子發干,他不敢相信自己的好運:“是蘭兒的本子?”他的視線順著本子往上延,看見了燕三郎的胳膊,“你,你搶救出來了?”
燕三郎微微一笑,點頭。
他的臉被熏黑,顯得牙越發白了。
可是在蘇玉言眼里,這孩子真是怎么看怎么可愛。他接過話本,一把將他摟進懷里。
他有千言萬語,可是喉間噎住竟不能言。那把清麗婉轉的嗓子,這會兒竟然澀得片語難出。
“多謝!”最后,他只化出這兩個字,聲音里透出了哽咽。
“喵嗚”一聲,白貓冒出竹簍,不耐煩地撥開他的手。
這時胖嫂從后頭匆匆走來:“蘇先生,小姐醒了。”
蘇玉言擦了擦眼角:“就來。”
……
石星蘭這回并未昏迷太久,醒來以后,臉色甚至好看許多,居然有了微微的血色。
她一睜眼,就見到守在床頭的女兒和蘇玉言。最重要的兩個人都在身邊,她恍惚間竟覺圓滿,似是此生無憾。
但她很快清醒過來,心頭那一點歡喜蕩然無存。
蘇玉言和她說了會兒話,被她趕了兩回,于是在巳時末驅車往東。
現在趕去城東和玉桂堂的人馬會合,還來得及。
石星蘭摟緊了女兒,和青兒絮絮低語,說些母女之間的小話,臉上甚至帶著笑容。
這些天來,她自以為將身后事都安排妥當。可是這一次醒來,她前所未有地感受到自己大限在前,和女兒在一起的時間,怎么過不夠。
一個時辰后,護送他前往的壯仆返回來報告:“蘇先生和玉桂堂班子會合,順利出了城門。”
石星蘭這才長長舒了一口氣。
陳通判該是萬萬沒料到這一場大火之后,蘇玉言還能拿到新戲本,這會兒現作反應也來不及阻止了。
出了云城,蘇玉言和玉桂堂就安全了。
她油盡燈枯,心里一塊大石頭落地,當即又不可自控地陷入沉睡。
這一覺,逕直睡到第二天下午。
官署已經派人來驗過災情了,石星蘭重癥未醒,是胖嫂去應付了官差。
石星蘭聽了,眼都不眨一下。
反正,火也是陳通判派人放的,所謂賊喊捉賊,這么驗一驗只是走個過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