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坐在二樓的包房里。這不是大酒樓,所謂包房也就是以竹簾隔開而已。隔壁間兩個客人從下午就開始小酌,結果喝得久了,其中一人話就多了,聲量也越來越大。
他在桃城做干貨生意,時運不濟,桃城今年初夏未至就連下幾場暴雨,把他的貨倉都淹了,幾千斤貨物泡了水,血本無歸還欠了一p股債。
這人喝酒喝上頭就開始倒苦水:“這世道,呵,像咱這般正經做生意的可沒個活路。你再看看衡西商會,人家是怎么發家的?到現在越做越大,攏沙界里頭都有名氣了!”
他同伴低聲附和:“是啊,英雄不問出處。”
“英雄?”客商嘿嘿一笑,“干不過就下黑手殺人,這算英雄?”
燕三郎聽得面不改色。第一條經脈打通大半以后,他的耳力比從前靈敏許多,把這兩人說出的每個字都聽得清清楚楚。再看他對面的端方,也是笑容如常,不顯半點尷尬。
醉客的同伴,聲音里都帶出兩分緊張:“你喝高了,別說了。”這里是柳沛,衡西商會的大本營,他們這樣的小客商,連人家一根腿毛都比不上。
“你不知道罷?這事兒發生時,我就在柳沛……”客商不依,還在嘟噥,“當時衡西根本干不過鴻遠……唔唔!”話未說完,就被同伴堵上了嘴。
他這同伴還算清醒,深知禍從口出的道理,趕緊喚來伙計結賬,然后叉著他離座下樓。
燕三郎也要去出恭,走在他們后邊,這醉客滑倒時,他還順手扶了一把。
“謝謝啊。”他的同伴感激道。
過了不久,燕三郎兩人就用完了飯。
這時天色已經很黑了。眼看端方還要磨跡,燕三郎趕緊告辭。
這人太熱情了,他有點兒受不了。
……
回到住處,燕三郎挑燈去廚房處理魚頭、燉上砂鍋。
在柳沛,千歲并不同時跟他出現于人前,這跟云城不太一樣。這是因為他搭著衡西商會的馬車走到這里,包括馬掌柜在內的許多人都知道他孑然一身。并且千歲的形貌實在有些惹眼,在云城就很是招風。
端方說得對,柳沛這地方不太平,比不得云城,他想少惹點麻煩。
燕三郎雖然走了幾百里山路才到柳沛,卻并不曉得追查春秋筆的胡成禮目前進展到哪里了,是被他誤導去了梁國,還是發現上當重新徹查石星蘭的“遠房親戚”、那一對兒姐弟?得知衡西商會有攏沙宗背景以后,他就更加小心了。
畢竟馬掌柜都知道他原來住在云城,要是知道點什么風吹草動,會不會聯想到他身上?還是務求謹慎的好。
他這里做飯,千歲從木鈴鐺里飄了出來,望著咕嘟作響的砂鍋一瞬不瞬。燕三郎還以為她餓得厲害,哪知一回頭,望見她若有所思的神情。
“想什么?”
“你不覺得,端方對你熱情過頭了么?”
“嗯。”這人在云城的龍游商會里就很熱情。“吃飯就吃飯,還得找理由進來走一圈。”
“攏沙宗的高徒,為什么單獨找你這么一個小賬房先生吃飯?”
“他鄉遇故知。”燕三郎用端方的話堵她。
千歲白了他一眼。這時砂鍋上桌了,肥嫩的魚頭扣在奶白的湯水里,咕嘟顫動。
只有先炸再燉,才能燉出這樣的奶白湯汁,很費功夫,燕三郎還加了半個益母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