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大夫說得緩慢,“在場的衛兵告訴我,錢將軍從毒發到身亡只有五十息時間,中途灌入解毒丸并沒有生效。軍醫才剛剛趕到,錢將軍已經氣絕。”
“你驗過,是赤星斑蝥劇毒?”
“是。”徐大夫顯然不打算更改自己的診斷,“錢將軍是用過晚飯后毒發,我和軍醫一起檢查了他的碗、碟、箸和剩下的食物,俱是無毒。后來——”他頓了一頓,“后來至胃中檢驗,也未發現毒性。并且錢將軍的癥狀也符合赤星斑蝥劇毒發作,因此基本認定。”
“并且這毒物還是錢將軍自己使用的。軍醫告訴我,錢將軍后腰有舊疾難愈,至秋冬天寒發作都是苦不堪言。有高人給他配了一副藥物,每到舊疾發作時就敷去腰上,傷痛立減。這味藥方里面就用到了赤星斑蝥,劑量還很大。此物驅寒毒極是有效。”
“我聽說他照方貼藥已經超過五年,敷過不下百次,怎么會突然中毒?”
“赤星斑蝥雖然猛惡,但只要皮膚完整,不出現破口,它的毒性就不會滲進。”徐大夫答道,“反過來說,如果皮膚上有傷,它就會進入血液,攻心害人。就軍醫所說,錢將軍也清楚這一禁忌,從來都是小心用藥,如要奔赴前線,一定先撕掉藥貼。”
韓昭揉了揉眉心:“他身上有傷么?”
“手臂被碎瓷片劃破兩道口子,但恐怕是中毒掙扎所致,是果非因。”
韓昭點頭:“恐怕也不是長期用藥積累導致。這毒素太兇猛,一點都不能滲入人身,否則就是暴斃。”
“正是此理,赤星斑蝥只會令人暴亡,絕不致慢性中毒,原來侯爺對毒理也有研究!”徐大夫拍他一記馬屁,韓昭卻搖了搖頭,“藥與毒,我都不懂,只不過認得個中高手罷了。還有么?你說下去。”
徐大夫猶豫了一下:“事發后的診斷,也就是以上。不過小人這幾十天來始終放不下此例,于是翻遍醫書,揣測一點可能。”他顯然沒甚把握,干巴巴地說了一句,“也、也只是可能。”
韓昭有幾分意外:“說吧。”
“小人在雜記上看到,藥農捕捉赤星斑蝥喜用兩歲左右的生猛公雞。雞是百蟲克星,但死后最招毒物。赤星斑蝥好斗,即便是活雞也會一戰。”徐大夫輕咳一聲,“再回想那天檢驗的食物,錢將軍吃下一整只燒雞。”
“吃雞就會引發蝥毒發作?”韓昭立覺不對,“難道錢將軍自己不曉得?”錢定用藥不是一天兩天,必然對這副藥物的禁忌很是了解。
“單單吃雞,不會有事。”徐大夫搖頭,“那天我帶食物回去,從中檢查出一味辛香料,稱作通沸草。此物燥熱,整株吃下必定臉色通紅、渾身發汗。以通沸草鹵煮公雞,更加陽燥,就會引發蝥毒斗性,從隱毒轉變為顯毒,飛快滲進皮膚當中。”
徐大夫說到這里,微微一頓:“不過我打聽過,軍中冬季烹食經常加入通沸草,替士兵驅逐寒氣。”否則寒夜漫漫,大營又不像住家那么溫暖。士兵挨凍久了,怎么能保持戰斗力?
“我回城之后,就用這三物試驗在兔子身上,果然它沒挺過幾息就死了。”
韓昭聽到這里,即命人把廚子帶來。
軍隊里面做大鍋飯都用伙夫,但高級將領的飯食還是由專門的廚子來管,平時開小灶。這廚子也是倒了大霉,錢定暴斃,他是頭一個被懷疑的。經過一輪又一輪審訊拷打,胖子在一個月內差點瘦成人干。
韓昭找他來,只問通沸草鹵雞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