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涵翠做了一桌子好菜,有雞有魚有酒,但偌大的張宅只有主廳一燈如豆。
她低著頭扒碗里的飯,眼角發紅,不敢讓老父看到。
張云生喘了口氣:“快過年了,我喜歡亮堂點,你把各間屋子都點亮吧。”他看女兒坐著不動,又道,“為父就最后任性這么一回。”
張涵翠騰地站起,幾乎把桌子帶歪:“說什么‘最后’!你還能不能好好說話了!”
張云生笑了:“好,好,我錯了。”
他這么認錯不是一回兩回了,每次從賭場輸得兩袖清風回來,他也都是這么哄著女兒。
只是這一回,他不心虛。
他一笑,滿臉皺紋就更深了,還有掩不住的老人斑。張涵翠看得鼻子一酸,眼淚嘩嘩就下來了,再也止不住。
“哭什么,我好端端地……”
老頭子話未說完,外頭響起了敲門聲。
張涵翠擦了擦眼淚,去開門。
威武侯和那位貴公子燕時初坐著馬車來了,同行的還有美艷絕倫的紅衣女郎。至于姓黃的那一戶家仆,不見蹤影。
這就好奇怪。
不過張涵翠沒心思細想,只向三人問了個安:“您幾位怎么來了?”
燕三郎笑得溫和:“來看看張老先生。”
想起父親傍晚在《空山》摹本上蓋章與這少年有關,張涵翠心緒復雜。可是理智告訴她,這怪不了人家。
她暗暗嘆了口氣,指引車夫把馬車停進自家后院。
張家雖已沒落,門堂卻很氣派,后院能夠停下至少四、五輛大車。
燕三郎的傷雖然好轉飛快,這會兒還是不能自己走動,得讓人扶著下車。石從翼想幫忙,千歲指點他搬動少年坐進步輦,再由人抬進主廳。
這時,一只黃鼠狼從墻頭跳了下來,伴行在千歲腳邊,一邊仰頭看向兩人。
也不知道它在那里藏了多久。
“慫包!”千歲一腳將它踢飛,這才扶著燕三郎走進主廳。
窩囊廢啊,真不想承認這是她家養的黃皮子!
廳里,張云生正在自酌自飲,見兩人進來也只是打了個招呼,依舊坐著不起:“侯爺、燕公子、姑娘。”他不知道紅衣女郎名號,索性含糊。
“還有半個時辰。”燕三郎記得他在十五天前的子時蓋下鴻武寶印,算起來也快到期了。
時辰一到,他就要被扣掉七年壽數。
就這一點而言,鴻武寶印還比春秋筆厚道些許,講究先驗貨再收錢。
張云生未料燕三郎這么直接,愣了幾息才道:“那么三位此來是為了、為了?”
“找你喝兩杯罷了。”石從翼坐了下來,張涵翠就呈上杯子酌酒。
當然,燕三郎只能喝熱茶。
“我這里,很久沒有這樣熱鬧了。”今晚,張云生的頭腦出奇地通明,“這一杯,多謝三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