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長生閉了閉眼,心里有一點點的蒼涼。
那是他可期的將來。
亦是他身在宮中能夠求得的最好的去處。
而更大的可能是,他連這樣的歸宿亦得不著,不明不白地就丟了命。
誰知道呢。
“奴……奴婢沒怕。”輕細的語聲傳來,微顫的余音,被西風化盡。
陳長生張開眼,眉間余了幾許溫和。
“你用不著這樣兒的。”他低眉看向紅菱,語氣中有著連他自己亦不曾察覺的柔軟,而吐出的言語,亦是連他自己亦不會相信的謊言:“往后你的前程好著呢,只消辦好了差,總有你的好處。”
他笑著,殘忍地,卻又是溫情地。
得個全尸,亦是很好的死法了,不是么?
至少要比那河泥里的尸塊來得好。
他的笑容擴大了些,像是被自己的話或是那想象中的結局蠱惑了,語聲柔得像春夜的風:“你也別總這樣生份,若有什么事兒,你便與我說,我總能幫你出主意的。”
若是運道好些,興許他們還能死在一處。
那也挺不錯。
陳長生興致勃勃地想著,覺得,那河底的淤泥,似乎亦是個不錯的埋骨之處。
紅菱沒說話,只輕輕點了點頭,始終不敢抬眼望他。
陳長生看著她,數息后,神情漸冷。
連看都不愿看他么?
他就這么可怕?
他就這么可鄙?
一股戾氣陡然涌出,像是一把尖利的刀,從腔子里頭直捅了上來。
生疼生疼地,疼得讓人冒火。
陳長生皺了皺眉。
誰許她這樣待他的?
在他手底下當差,卻連一點待上的敬意都沒有,竟還敢視他如無物?
她憑什么?
就憑她長得好看了些么?
就憑他身上缺了那么點兒東西么?
他的眉峰突地低低向下壓。
他想起泡在水罐里的那兩塊殘物。
那是他求著人留下的,花去了他全副身家。
陳長生的眸光變得陰鷙起來。
然而,再下一息,他卻又覺得悲傷。
那把尖刀在他心上絞著、擰著、扎著,帶來陣陣錐心蝕骨的痛。
他憑的什么生氣呢?
他想著,眉頭松開,神情哀涼。
她是他的什么人?
他又與她何干?
莫說是眼這小小的宮女了,便是當年鄰家的那個小姑娘,與他何公公,又有什么干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