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如許多年前的玉京城。
隨著那場大雪而來的,是異族軍隊的隆隆鐵騎。
那一天,恰是冬至。
站在自家院門口,年逾古稀的徐玠,握住了那把多年來不曾離身的剔骨刀。
他聽見北風的呼號、聽見了撕心裂肺的慘叫、亦聽見了自己的心跳。
當房門被大力撞開時,他沖了過去,用盡全身力氣,一刀捅進了來人的胸膛。
那是個金國小兵,三十來歲,披發髡頂,滿嘴的黃牙,還有口臭。
他臨死前張著嘴大口呼出的熱氣,險些沒把徐玠熏暈過去。
然后,徐玠的眼前,便只剩下槍尖的寒芒,與潑天的鮮血。
當身體重重拍進雪地時,他并沒覺著疼,甚至也并不覺得憤怒。
他沒能給他爹報仇。
也沒能救得了大齊。
他手中的那把刀,最終也只殺死了一個金國小兵。
一事無成。
可他卻想,他終于可以去地下見他的父王了。
他沒給他丟臉。
他好好地活過,痛痛快快地死了。
他呼出了最后一口氣,閉上了眼。
可老天卻像在與他開玩笑。
他又一次活了起來。
醒來時,他的眼前沒有大雪、沒有槍尖、也沒有窮兇極惡的金國兵卒,只有……一面熟悉的帳頂。
繡蝠紋煙羅軟帳,與他記憶中少年時用過的,一模一樣。
他已經有許多年不曾睡過這樣軟的帳子了。
他貪戀地深吸了一口氣,便再度闔上雙目,沉睡在了多年前那個青蔥柔軟的少年人的夢中。
很快他便察覺出了異樣。
只用了不到兩個時辰,他便接受了自己重生的事實。
畢竟,讀了梅姨娘寫的那些奇奇怪怪的話本子,又是穿越、又是重生地,他在“心理上”(這個詞也是話本子里的),已經有了一點準備。
甚至還曾生出過這一類的幻想。
如今,好夢成真。
他真的重生了。
在建昭十二年的冬末,在他十四歲青蔥年少時,他回到了那所位于王府南北角、冷得如同冰窟的小院——洗硯齋。
這一年,行宮不曾走水、李太后亦未薨逝、三公主還活蹦亂跳地在宮里念著書;國庫雖然空虛,遼北的軍餉卻還無人敢于大筆貪墨,而建昭帝的身體,亦算康健。
還有更重要的一點:
兩衛鋒芒,直指朝堂!
這是還有得救的建昭朝,而非后來病入膏肓的元光朝與鴻嘉朝,蠹祿們還沒那么大的權勢,而建昭帝掌中利劍,銳不可當。
一切都還來得及。
只要他有勇氣去做,只要他敢于擔起他前世無力承擔的責任,那么,一切就都還來得及。
于是,建昭十三年元月,東平郡王府最低賤、最不成器的五爺,開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