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思遠控制著面上的肌肉,怔然不動,似是被驚住了。
朱氏亦是一呆,旋即直是羞憤欲絕,一聲尖叫逼近喉嚨,又被她生生壓了下去。
“滾!”她低聲咆哮著,使盡力氣一把推開何思遠,又手忙腳亂將前襟攏住,一時間只覺天旋地轉,兩耳嗡嗡作響,腦中似打翻了熱油,灼得她從頭燒到腳。
那個瞬間,她真想挖個地洞把自己埋起來。
而后,一股悲涼漫上心間。
這情形若被人撞見,她除卻一死,再無別路。
念及此,殘余在心底的那些許柔情,驟然化作狂怒,朱氏恨不能生撕了這男人。
何思遠顯然比朱氏還要受驚嚇。
朱氏那一推,他踉踉蹌蹌直退出好幾步,復又飛快轉過臉,不敢再看去她,神情又是難堪、又是愧疚、又有幾分凄楚。
“你這是做什么?”朱氏兩眼充血,刀子般的眼神剜向他。
“我……我……對不住,我險些害了你。”何思遠面白如紙,再不復方才那大袖翻卷的從容,局促得像個孩子,語無倫次:
“我……我在寺里求了串保平安的佛珠,那珠串是拿銅絲擰的。”
他的身子搖晃著,將手扶住修竹,支撐住身體,另一手衣袖褪去,露出了腕上的珠串。
朱氏一臉怨毒,眼神兇得像能吃人。
何思遠望了她一眼。
那一眼,凄絕得令人心碎。
“三表妹不信我,我不怨你。畢竟咱們隔了好些年沒見,在三表妹心里,我這個大表哥想必……想必是很不堪的罷。”
他自嘲地笑了一下,眼角泛紅,舉起衣袖拭了拭,拱手道:“罷了,我還是走罷,此處……”
“諸位仁兄,咱們先把這竹園賞了,再去別處賞玩。這大好春(光,可莫要辜負啊。”
小徑盡頭驀地一道男子語聲,打斷了何思遠的話。
何思遠并朱氏齊齊色變。
有人來了?!
聽那聲音張揚飽滿,似是個未滿二十的年輕人在說話。
旋即兩人便發覺,來的不只一人。
隨著那年輕人話音落下,遠處響起一片雜亂的腳步聲,以及參差不齊的笑語:
“哈哈哈,子良說的是。”
“此言大善,吃酒不如觀竹,否則面目可憎。”
“子良兄可帶著笛子?這竹子清影,聞笛則雅啊。”
眾語喧囂,至少是五、六個人的動靜,且聞其聲息,正向著此處而來。
“不好,他們是從東角門來的。我不能回去,不然正與他們撞上。”何思遠飛快掉頭走來,面色微白,嘴唇顫抖。
朱氏的臉色比他還要白,兩手打戰,前襟重又落下。
她絕不能往院門去!
被兩個丫鬟瞧見她衣衫不整,是可以拿言辭遮掩的。
可現在,何思遠若是往回走,就必與那群士子撞上。屆時,東平郡王妃衣衫不整地沖出竹院,而同時何思遠神色慌張地被人撞見,只消有一人將這兩件事連起來想,朱氏便只能一死以證清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