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原本就是探風來的,此時自是不急,只閑閑坐著,控制著速度與頻率,偶爾往旁掃上一眼。
這數月間,她每隔三日便來一次藥膳房,里里外外都仔細瞧過了,人頭也全認齊了,有幾個還混了個臉熟,連他們與后宮千絲萬縷的關系,她亦查了個七七八八。
然而,并沒有什么用。
于她而言,藥膳房是全然陌生的所在,前世她一次都不曾來過這里,這些人與事究竟與前有何不同,她察覺不出。
好在她自己亦知曉,此事不可操之過切,只能拿出水磨功夫來,一點一點地往下查,是故這么久以來,她沒有做出任何出格的舉動,一直老老實實地,很不惹人注意。
坐了約有一刻,里間屋門忽地開啟,一陣濃郁的甜香隨風傳來,刺激得人口舌生津。
正是紅藥慣熟的藥膳味道。
她立時起身笑道:“今兒倒是快。”
一名圓臉老宮人皮笑肉不笑地道:“三殿下正長身子呢,耽誤不得。”
說話間,另一個老宮人已然轉進槅扇,很著便捧著托盤走了出來。
“噦鸞宮朱子雪蓮羹,成——”圓臉宮人拖著長腔,唱出了藥膳名目。
紅藥徐步上前,將抄錄好的方子奉上。
老宮人接過方子,認真對了一遍,確認無誤后,方示意旁邊的宮人將托盤交給紅藥,同時再度唱道:“離灶兩刻,溫湯緩食。”
先說名目,再說藥膳食用的時間與辦法,這是藥膳的規矩,每次皆是一樣,紅藥已經很習慣了。
她捧起托盤,并不及走,而是轉行至屋子東角,背墻而立,耳聽得那老宮人第三次唱道:“試膳——”
語聲落地,一名小太監、一名小宮人便自外而來。
他們是專門試毒的,方才一直候在外屋,聽喚方可進來。
兩個人一臉平靜,先向紅藥行過禮,方執起銀匙,各試了兩匙羹湯。
再等了約半刻,小太監并小宮女便退了下去,老宮人最后唱道:“三殿下福壽安康——”
“三殿下福壽安康。”紅藥隨眾念了一聲,這整個過程便算是結束了。
說起來,尚膳監別處并沒這樣的規矩,只藥膳牽涉到不少藥材,比尋常吃食更容易出紕漏,因此規矩也特別地大。
而方才試毒的二人,則表明這藥膳在離開藥膳房時是干凈、可食用的的,若三公主吃出了問題,則藥膳房可以首先排除。
自然,若三公主當真中了毒,藥膳房也絕不可能脫了干系,但此舉有勝過無,不過求個安心而已。
將藥膳擱進備好的食盒,又依著禮數與眾人打過招呼,紅藥便離開了這個是非之地。
兩名噦鸞宮的小宮人正守在院外,見她出來了,雙雙接過食盒,紅藥依舊撐起油傘,頂著毒日頭往回趕。
可誰想,行不出數步,前方忽地行來一個宮女,觀其服色,乃是三等宮人,眉目平平,唯身量高挑,倒也頗為打眼。
紅藥忍不住多瞧了一眼。
幾乎就在她抬眸的同時,那宮女恰也看了過來,二人的視線地半空里略略一觸,又飛快分開。
那宮女顯是瞧出了紅藥的身份,屈膝道:“典事姑姑好。”
雖語聲很輕,卻有著一種尖脆的穿透力。
紅藥登時汗毛豎起,執傘的險些松開。
是她!
榕樹下的那個宮女!
就算那張臉紅藥始終沒瞧見,可是,那兩道陰沉的視線,以及那獨特的尖脆語聲,她卻記得清清楚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