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熱鬧事,玉京百姓最是中意。那聽審的百姓每天按時按點兒聚在外頭,賣瓜子花生烤紅薯的小販游走其間,據說生意十分火爆。
最初,眾人都很同情那位殷大姑娘,更兼國公府語焉不詳,也不說明退婚的因由,眾人便覺著,定國公府仗勢欺人,殷姑娘著實可憐。
可后來便有人傳,那殷姑娘原是個天生的癡兒,瘋起來幾個男人都拉不住,且這病還會經由母胎傳給下一代。
這傳聞一出,玉京城的風向就拐了個彎兒,眾人皆道國公府厚道,手里捏著這么大個由頭,卻死不肯說,顯是顧著殷姑娘的名聲。
自然,也有些認死理的,只說既有婚書并信物,就該踐諾,出爾反爾絕非君子所為。
不過,在大多數人看來,婚姻,乃是結兩姓之好,若其中一方生出悔意,也斷沒有硬拉著不許退婚的道理,大齊律里也沒這一條。國公府退婚天經地義,不算大錯,畢竟殷家早有隱瞞之意,細較之,國公府還吃虧了呢。
于是,那蕭、殷兩家堂上辯論,堂下百姓亦分作兩派爭執不休,那一番唇槍舌箭,也不比訟師差多少了。
因婚約乃是家務事,玉京府衙自也斷不出個所以然來,最后仍舊是兩家相商,國公府退了婚,國公夫人將殷姑娘記在名下,算是多養個女兒,亦算兩全齊美。
至于胡秀才欺詐之案,國公府表示不愿追究,玉京府也樂得息事寧人,此案才算終結。
滿城百姓看了一出豪門大戲,津津樂道了好幾日,很有一種“我雖非勛貴,但我對勛貴家的**一清二楚”的意味。
只是,這個冬天的玉京城,注定熱鬧非凡,正所謂你方唱罷我登場,這廂余波未了,那廂便又出了件大事。
相較于國公府退婚,這件大事更驚人,也更血腥。
原來,那東州四大商行之一的賀家,里通外國,盜取大齊軍情傳遞給金國,并私自向金國販賣大齊禁售的米糧種子、鹽、油、鐵器等物。
這還不算,這賀家居然還走通了中極殿大學士、吏部尚書兼內閣首輔何元膺何閣老的門路,在西南一帶哄抬米價,又于清江修筑堤壩時以次充,貪墨大筆河工銀兩,更有甚者,這何閣老竟在去年大比之時,私泄考題,令其得意門生高中榜首。
這一樁樁、一件件的案子,令得整個京城為之震動。
尤其是最后泄題之案,令得士林群情激憤,原本京中便聚集了大批明年參加會考的學子,如今這些人天天堵在督察院、大理寺等衙門,叫囂著科舉不公,要求重考。
京城百姓頗是領略了一番文人打架的風采。
可別小看這一個個文弱書生,罵起人來不帶臟字,連罵幾個時辰都不會累的,打架更是一把好手,君子六藝可不是白學的,沒點兒體力,你拿什么去應付三天連考?
大理寺與督察院一眾官員累得夠嗆,又要審案、又要檢點抄家之財物,還要應付這些打了雞血的書生,簡直恨不能生出八只手十條腿來。
直到冬至之時,這宗建昭年間最大的案子,才算初審結束,各項罪名落實到人頭,各樣證據并口供以黃紙封存,交由陛下親自過目。
比之民間的看熱鬧,此案在朝堂上引發的震動,堪稱石破天驚。
何閣老在朝堂的分量,以及其家族并子弟在朝野中的影響,委實是舉重若輕、牽一發而動全身。
如今,他在建昭帝、東平郡王并兩衛的聯手之下,轟然倒臺,而他背后那些盤根錯節的勢力,以及另幾股暗中的力量,亦受此波及,或多或少發生嬗變。
朝堂中的氣氛變得格外凝重,凝重到了甚至沒有人敢于去打破這種停滯。
只有幾個何閣老的舊友,或是當年深受其恩惠的學生,上折替他求情。而更多的人,則以旁觀、退避或改換門庭的方式,表達著他們的立場與態度。
詔獄滿了。
一如建昭帝所預期的那樣。
到得彼時,方有人悚然驚覺,原來,早在那樣久之前,圣天子陛下便已然有所準備,否則,他老人家沒事兒干嘛把詔獄空出來?
而經此一事,兩衛聲威大振,朝野中關于兩衛的微詞,竟也漸漸地消失了,也不知是這些臣子們怕了,還是打算在沉默中聚集更大的力量,予以反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