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莫小半刻后,誠王將書接過,沉著臉,如若耳語般地道:“本王要看到……”
他翻開書,熟門熟路地點出了一個“誠”字,一個“意”字,旋即將書一合,斬釘截鐵地往前一遞:“否則免談。”
這是他的底線。
他必須看到那些人的誠意。
現如今的情形是,對方手中的籌碼太少,而他要付出的,卻是身家性命。
這根本不公平。
至少也要讓他看到他們的手段,看到他們加下的籌碼,他才好決定是坐下來談,還是站起來跑,甚或是向天子跪地投誠。
總之,一切要看這些狗屁文人的意思。
這也讓誠王有一種事不由己的感覺,有點憋屈。
郭陶將書袖了,躬了躬身,低垂的眼睛里,飛快地閃過了一些什么。
“走罷,去前堂,見見我那兩個孩兒去。”誠王拍了拍他的肩膀,負起兩手,闊步而去。
郭陶忙隨后跟上,兩個人一前一后來到了前堂。
誠王府的建筑與擺設,自然軒麗非凡,正房西次間雕花槅扇之后,誠王妃欒氏正紅著眼睛與王世子說話,一旁的坐椅上,恒靜郡王安靜地坐著,一如他的封號。
誠王故意沒叫人通傳,徑直來到屋中,而他的出現,打破了這短暫的平靜。
“王爺,您可算來了,妾都等您好長時候兒了。”一見到他,欒氏立時起身說道,眼圈兒又是一紅。
她拉著王世子的手走到他跟前,激動地顫聲道:“王爺您瞧瞧,深兒都長這么大了,方才妾都沒敢認。咱們走的時候兒,他才只有這么高呢,現下已經……已經長大了。”
她拿手比了個高度,又踮腳摸著長子的發頂,展顏笑著,淚水卻再度打濕了面頰。
男人的事,她一個婦道人家并不懂,她只知道,這些年她過得苦。
王世子徐祁深乃是她的頭生子,打小就聽話懂事,是個再貼心不過的好孩子。可她萬沒想到,孩子十四歲的時候,竟在誠王的授意之下,留在京里成了質子。
那真跟摘了欒氏的心肝也似,離京的那段日子,她幾乎每天以淚洗面,直到后來又添了一個幼子,才算好些。
而恒靜郡王的生母便沒她這般好運,去了封地后不久,她便因病故去。誠王對這個妾室本就不大上心,直到她死也仍舊是個妾,連個稍微像樣點兒的名份都沒有。
而自她死后,欒氏便也漸漸死了心,想著,這輩子恐怕再也見不著長子的面兒了。
然而,正所謂世事難料,她自己也沒想到,竟還有峰回路轉的一日,誠王重返京城,他母子二人亦于有生之年得以重逢,怎不教她悲喜交集、感慨萬千?
可惜的是,此番進京,誠王只帶了王妃、側妃并幾個侍妾,余下的三個兒子皆留守封地。
這其中的意味,欒氏不敢多想,她只能衷心期盼著,他們一家能夠好好兒的,團團圓圓,一個也不少,那她死了也甘心。
見欒氏哭得滿臉是淚,眼睛腫得桃兒一般,那張本就瘦弱的臉,越發顯出一種孱弱,誠王倒生出了幾分憐意,上前柔聲道:
“好了,愛妃莫要哭了,孩子好好兒的不是么?我瞧著比我還高了些。”
說話間,他銳利的眸光已然向王世子身上掃了一遍。
王世子形貌肖母,面容清秀、文質彬彬,身量雖高,但很瘦弱,此時亦是雙目微紅,隱有淚光。
誠王移開了視線。
唯唯諾諾、不堪大用。
這是他對自個兒嫡長子的第一印象。
再看恒靜郡王,倒是個很挺拔的青年,進度有度、舉止從容,然而,那眉眼間偶爾閃過的戾氣,卻令誠王極為不喜。
果然,把他們留在京城是對的。
當年他就覺得跟個倆小子不投緣,如今再看,果然一個個的都沒點兒樣子。
然而,再一轉念,他又莫名有些得意。
再不成器,那也是一個個長大了的男丁,至少比建昭帝要強。
可嘆他離得太遠,那藥粉似乎也被發現了,聽說連那些人手也都要被整批清出去。
多年辛苦,毀于一旦,這讓誠王的心情又變得低落起來。
說到底,還是這些人沒用,排兵布陣了五、六年,居然一計未成,如今更是令他處于險境。
想要做點兒事,怎么就這么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