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身麻袍,氣質沉雅的中年人,他緩緩收回視線,轉過頭,看向身邊的小道童,認真道:“我一直有個問題想要問一問爵公小老爺。”
司馬桃樹抬頭看著那張清瘦臉龐,同樣認真道:“先生請講。”
懷先生一字一句道:“我想問一問,爵公小老爺如何洗天下?”
司馬桃樹愣了愣,如何?他輕聲問道:“先生是問那條線?”
懷先生哦了聲,“線?怎么講?”
司馬桃樹道:“線,就是那桿秤,稱量天下的那桿秤,稱量是非對錯,下山前,桃祖和師父,還有掌令師伯都和我說過,是,對,善和非,錯,惡之間就是那么一條線,我也在摸索那一條線。”
“用師父的話,就是我如何看待天下,看待所謂的是非,對錯,善惡,站在哪個角度看,站在什么位置看,我還要看我自己,師父說了很多,我也不是很明白。”
“但是,有一點,師父交待過,我不能把我看作山上人,而是我要記著,我就是個尋常百姓,或者說是個大玄的百姓,是蒼生中的一個,師父說,記住這一點,我以后就能摸得準那條線。”
“就像太爺說的那樣,天地人神鬼,蒼生在上。”
“我把自己放得低低的,看上邊,就能看得清楚這個天下,把蒼生放在心里,就能找得到判斷是非善惡的道理,抓得住那條線。”
“也可以說,蒼生是秤砣,如先生書里說的那樣,民生,民安,民善,有益于這三點便是對,有損于這三點,就不對,可以這樣說吧?”
懷先生一時沒有說話,他實在沒想到,這個**歲的孩子,一口氣講了那么多,而且,好大的道理,他有點震驚。
天地人神鬼,蒼生在上!
不錯,很不錯。
只是,他話鋒一轉,“料峭家的老家伙,臧家的臧壺,爵公小老爺,殺的了哪個?洗天下洗得了?能洗否?”
良久沉默。
司馬桃樹緩緩開口道:“都殺不了,師父告訴我,只要做好自己能做的,問心無愧就好,能洗則洗,最重要的,是活著。”
“師父還說,他相信我能洗得了天下,他會擦亮眼睛等著,這句話,我告訴過李箓,現在我也告訴先生。”
懷先生看著這個眼神明亮的小道童,笑意溫和,輕聲問道:“那爵公小老爺的意思,就是能洗了?”
司馬桃樹猶豫了一下,謹慎道:“能,但是得等,或許要等好長的時間。”
懷先生沒有說話,就那么直勾勾看著司馬桃樹,司馬桃樹也看著懷先生,兩人眼對眼,都沒有退避。
似乎懷先生想從小道童的眼睛里,看出些什么。
一大一小,就那么坐在屋頂的青瓦上,在和煦的日光中,四目相對,不言不語,看上去有些詭異。
最終,懷先生笑了笑,眼神溫暖,笑道:“我相信爵公小老爺。”
而后,懷先生問了一個問題,“爵公小老爺知不知道,天下第二的那座大湖?”
司馬桃樹回答道:“新湖。”
天下十洲七海,五座大湖,九條大瀆,還有巍巍五嶽,司馬桃樹這個敕令山的嫡傳弟子,早早就知道了。
傳說,新湖,就是圣人的心海墜落,落地成湖,只是不知真假。
那座新湖之中,千島萬嶼,極為壯觀。
懷先生笑道:“那個傳說,想來爵公小老爺也是知道的,新湖的確是圣人的心海墜落所化,不過那位圣人可不是一般的圣人,他的本命就是一座海,本命海。”
“很不可思議的事情,一望無際皆是海水,那位圣人便把一座座島嶼搬進了自己的本命海中,而且,還捉進了日月,當然日月可不是頭頂的日月,而是日月精華蘊養出的小小日月,即便如此,那也是蔚為大觀,天下獨一份。”
“本命即我,我即本命,可那位圣人卻遲遲召喚不出自己的本命海,知道為什么嗎,因為少了生氣。”